第七章 回溫
2024-09-23 16:16:52 作者: 米夏若
凌津卻篤定地說:「沒事。」
他認認真真地觀察、判斷,目光專注地朝前駛去,雖然緩慢了些,但穩穩噹噹將車插入其中。
當車順利停住時,魏文雙由衷感嘆:「不愧是你。」
不愧是他,無論做什麼事,總不會讓人失望。
下了車後,兩人並排走往美食區。晚風比方才涼了些,但依舊舒適。
「想吃什麼?」
「砂鍋吧。」
「行。」他沒有意見。
他們要前往的店鋪位於那條街的中段,兩人慢悠悠走著,像是散步,好像在珍惜晚風此刻的溫度。
魏文雙想起一直想問他的事:「聽說你的投資人是在留學的時候認識的?」
「嗯。」凌津回答道,「我在課餘時間工作的單位的老闆,他想留我在單位繼續工作,但我堅持要回國,他就提出給我投資兩年。」
她敏銳地接入重點:「分成比例呢?」
凌津像是猜到她要問似的,回答得迅速:「給他八成。」
魏文雙皺了皺眉頭:「這比例太高了。」
凌津苦笑:「從九成談下來的。」
確實高,但那是當下的最優選擇。
魏文雙聳聳肩,雖然替他不平,但也理解他的決定。
兩人又朝前走了幾步,她又問道:「初期業務量怎麼樣?」
雖然是行外人,但她打過一些計算機軟體開發合同糾紛,對業務的流程有一定的了解。
「還行,初期不求多,穩步發展,打出口碑,以後就不愁業務了。」他認真回答著她的問題,像是在對待嚴峻的考核般,「我對自己有信心。」
「我對你也有信心。」她轉過頭,恰逢他也將目光投來。
浩瀚的夜空下,兩人四目相接。周圍仿佛凝固了一瞬,這一幕中,唯剩下這無形的目光。
她不自覺彎起唇角,見他眼角眉梢燃起的笑意,驀然有種晚風忽然升溫的錯覺。
距離目的店鋪只剩下一小段路時,她開始構想要加什麼料。
他很配合地發揚著備忘錄的作用,羅列她喜歡吃的配菜。
魏文雙為凌津如此強悍的記憶力而感嘆,兩人上次一起吃這家店,已超過四年。
凌津離開的這四年,整條街曾經升級裝潢過一次,位於其中的這家店亦跟上街道的步伐,摒棄復古生活化風格,束上精緻舒適風的外衣。好在內在如舊。
兩人各點了一份主食,埋頭吃得乾乾淨淨。
凌津搶先買了單。雖然是過去常來的店,但時間過去得太久,老闆對兩人已沒有印象。在別人的記憶中消失,是太容易的事。
兩人正要走出店鋪的大門時,恰巧有一行男女進店。入口的寬度有限,魏文雙讓到一旁讓他們先進,凌津同樣止住腳步,停在魏文雙的身邊。
進來的這群人中有位扎著馬尾辮,容貌格外清純的女孩驚喜地朝凌津招了招手:「嗨,好巧。」
凌津客氣地回應道:「好巧。」
其餘同行者陸續注意到凌津,也都與他打了招呼。
魏文雙多看了兩眼,忽然想起第一個與凌津打招呼的女孩的名字。那人就是魏彬常提及的「曾夢鈺」,那位喜歡了凌津很多年的女孩。
「先走了。」凌津與他們說道。
等擁擠的人群都落了座,他們才看出凌津是跟另一個人一塊來的,還是個身材高挑、相貌昳麗的女人。
魏文雙發現曾夢鈺眼中的光芒明顯黯然了些,見她轉過頭,跟身旁的人大聲談笑著,佯裝不太在意。
凌津與魏文雙轉過身,準備離開。
可有些情緒,越是刻意遮掩,越容易決堤。身後的笑聲止住了,短暫的沉默蔓延上來。
兩人的腳步還沒離開可聽範圍,便聽見身後傳來憤憤的議論聲:「夢鈺,為這種殺人犯不值得傷心,誰跟了他誰倒霉。」
魏文雙止住了腳步。
「不是這樣的。」曾夢鈺的聲音似乎帶著哭腔。
身後的議論聲仍在狂奔。
「夢鈺,你就是太好騙了才會相信他。當初要不是因為領養他的家庭有錢,他現在都還在牢里呢,我們這一屆誰提起凌津會不想起『殺人犯』的?」這人為了在曾夢鈺面前表現一番,音量刻意抬高,語氣格外嘲諷。
凌津望向魏文雙時,便知道自己阻擋不了她的決定。
果然,在凌津的目光下,魏文雙神情冰冷地轉過身,徑直朝那些人走去,奔到嘴邊的話,順勢湧出:「各位了解誹謗罪嗎?需不需要我給你們科普一下?」她止住於他們圍坐的大桌前,朝監控的位置抬了抬頭,「那個案件,他有充分的不在場證明。」
魏文雙的目光太過凌厲,在座的男女均被震懾住,一時無言。
那位想在曾夢鈺面前表現自己的男子在面對魏文雙的眼神時,刻意別開目光,用緘默來抵抗此刻的尷尬。
魏文雙從包里掏出一張名片放到桌面上,輕敲了一下,「如果再有誹謗他的行為,我會追究到底。」
眾人的目光陸續轉向那張名片。
「對不起。」曾夢鈺首先站起來,淚光閃閃地朝魏文雙鞠了個躬,她已經瞥見那張名片了,也看到上邊「魏文雙」三個大字。喜歡凌津那麼多年,不可能連凌津家人的名字都不清楚,「姐姐,對不起,是我的朋友們誤會了,我會跟他們解釋清楚的。」她偷瞥了凌津一眼,又羞愧地別下頭。
「謝謝。」魏文雙轉身離開,只留下瀟灑的背影。
這次,他們沒有再聽見任何議論聲。
離開店鋪後,凌津淡然地走在魏文雙的身旁,沒有多說什麼,這是他與魏彬一直都明白的,魏文雙從來不容許別人欺負她的親人,並且她想做的事,一定要按照她的想法走一通。在剛才那種情況下,無論是他擋在她的面前,還是衝上前按住她的肩膀說「算了吧」,都是對她的不理解與不尊重。
他願意,在她想做任何事時,都以最恰當的方式存在。
走入晚風中時,魏文雙才轉過頭問他:「當初的事,你沒有跟同學解釋過嗎?」語氣已經一改先前的冷淡,仿佛剛才那個人並不是她。
凌津搖了搖頭:「沒有解釋。」他補充道,「沒必要解釋。」
可魏文雙驀然想起那一年,她跟他說「你不用解釋,我會幫你擺平一切」時,他堅持要向她坦白過往的經歷。
他像是看透她的想法,順著她的記憶搖曳般再次補充道:「你們對我來說不一樣。」
她知道他所指的不一樣,具體應該放在哪個層面。
兩人又散了會兒步。夜深的程度並沒有影響都市的繁華,就像晚風的冷度並沒有影響兩人之間逐漸的回溫。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在城市中便像是具有堅固的外殼,四季陰晴隔著透明的外殼流轉肆虐,殼子內的關係鏈只若無其事順著不同的故事改變。
可他們之間,會有什麼故事,她並不知曉。
回去的路上,兩人並沒有再提起這件事。並不是刻意避免,而是因為剛上車時,魏文雙接了通電話。
來電的是大學同學胡舞。胡舞近期開了家培訓機構,主做法律方向,想邀請魏文雙幫她開一場線上培訓課程,可以任選一個專業方向。
魏文雙答應了。一是依大學時與胡舞的關係,幫一次忙還是沒問題的;二是考慮到可以多結實一些同業者,互相學習;三是多宣傳自己,有助於增加業務量。
掛斷電話時,汽車還差一個路口就到家門口,她在備忘錄中記錄下這件事。
靠近家裡的這條路上佇立著一排路燈,燈光昏暗但有序地列隊,灌木影有時隨風驚擾,但並沒有破壞它們的整體協調性。
到家了。汽車穩穩駛入預留的停車位。
家中朝外的幾扇窗都沒有點燈,導致從這個角度看,有種淒淒清清的錯覺。
魏文雙等車停穩後才打開車門,下了車,然後走到車的後方等待凌津。其實她不必等的,家門就在眼前,可不知怎的,今天,她就想在這等著。
凌津下車後,看見正在等待自己的魏文雙時,眼神中閃過一瞬的驚訝,轉而又被一陣溫柔的笑意替代。
有風襲來,他在一片旖旎的夜色中走向她,在停留於她面前時,他忽然問道:「文雙,你會不會覺得,我回來之後,我們變得不太一樣?」
魏文雙微微一愣,她沒想到凌津會突然提出這個問題,短暫反應後,她由衷回答道:「會。」
凌津的眼底透出溫暖的堅定:「我不想這樣,你對我來說,是非常重要的人,我們一起走回去,好不好?」
魏文雙知道他口中的「重要」的含義,微微一笑:「好。」
他對她而言,是同等重要的人。
他們一起走回去,如此乾脆簡單的願望。
可凌津不知道的是,當她站在原地,看著他在車棚昏暗的光線中朝她走來時,有那麼一剎,她以為他要說的,是另一件事。
心跳由狂亂走向平靜。
她很快地整理好自己的情緒。
兩人一塊回了家,上了二樓。魏文雙徑直回到房間,而凌津在經過魏彬房間時,被一臉失魂落魄坐在電腦前的魏彬吸引,止住了腳步。
「阿彬,怎麼了?」凌津換了方向,走進魏彬的房中。
魏彬難得在見到凌津時眼中沒有閃過光芒,而是依舊惆悵萬分:「我不開心。」
凌津猜測道:「工作還沒做好?」
魏彬搖了搖頭:「不是,我爸臨時要參加個電話會議,就放過我了。」
「遊戲一直輸?」
「也不是。」魏彬癟了癟嘴,主動說出來,「我打遊戲認識一女的,她的職業居然是遊戲策劃,能把遊戲當職業,真是太酷了。」
凌津冷靜評價道:「如果她知道你是公司老闆的繼承人,一定會覺得你酷爆了。」
魏彬搖了搖頭,托起腮幫子:「那不一樣,我靠別人,她靠自己。我對她實在太有興趣了,很想跟她見一面,阿津,你說,這會不會就是愛情?」
凌津搖了搖頭:「你先搞清楚,你到底是對她感興趣,還是對她的職業感興趣。」
魏彬皺了皺眉頭:「喜歡一個人,不就是先從跟她有關的某件事開始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