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危機

2024-09-22 20:54:54 作者: 魚年年
  烏雲密布,壓得那片山黑壓壓一片,林間的雨那樣急,桃紅色的纖薄身影,跌跌撞撞地跑著。

  「阿兄救救我…」

  嗚咽聲音隨著風雨破碎,枝丫劃破女子雪白的玉容。

  阮清姝不敢停,身後的緊逼的腳步聲,和山賊的口哨聲,像極了催命符,但前面沒有路了,腳下是陡峭的斜坡,亂石和草木林立。

  自己…怎麼就落入了這樣的險境呢?

  因為和妹妹爭執,兄長就不分青紅皂白將她拋下,轉而抱著「心絞痛」的妹妹進了馬車,卻未曾在意她已經累得發白的臉。

  堂兄也將她拋在大雨傾盆的山林里,美其名曰「反省」害得她被山匪盯上,只有玩命地奔逃,才可能不被玷污,不會喪命。

  「跑啊!小美人怎麼不跑了?想停下來伺候爺幾個?」

  身披獸皮的山賊步步緊逼,淫邪的目光,比浸濕衣衫的雨水,還要噁心,「看來山上百來號兄弟都有艷福了!」

  阮清姝被逼得絕望,緋色的玉容盛滿了淚珠,染血的繡花鞋已經踩在陡坡邊沿。

  「不!」

  驟然間,天地旋轉,阮清姝只覺得五臟六腑都被石頭硌穿了,意識逐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場噩夢。

  那是她往後的人生……

  夢裡的她,傷痕累累地回了阮家,她渴望家人的懷抱,但等來的只有責備。

  父親震怒:「你知不知道外面的人怎麼議論阮家的?你被山賊擄去失了清白,你讓阮家的其他女眷如何自處?」

  繼母失望:「姝兒,若不是你驕縱任性,怎會落得如此地步?還差點連累你三妹妹。」

  「夠了,事到如今,是你有錯在先!明知山上危險還非要上去,阿姝你還要不懂事到什麼時候?」

  阮清年別過臉,「兄長會儘量彌補你,希望這件事給你教訓!」

  為什麼?

  為什麼都說是她的錯!

  為什麼都不相信她呢!

  她沒有任性,她一向懶惰,身體不好,怎會非拉著妹妹要爬到玉山頂?

  「父親…女兒真的沒說謊…」

  「阿兄你不要走…」

  門漸漸合上,她連父兄的背影都看不清了。

  後來,繼母帶來郎中說她的腿傷得很重,要斷骨剜肉再治,她答應了。

  她盼著有一天,能再央著阿兄給她買最時興的話本。

  她盼著能夠再和堂兄去奎香樓吃那熱氣騰騰的暖鍋。

  她盼著出去後給父親母親道歉,既然他們都說她錯了,那她便錯了吧,只要能回到從前,就好。

  她盼了好久,好久……卻只等到,右腿的爛肉被剜去,只剩下碎裂的白骨。

  她的腿沒治好,她的腿沒有了……

  從那以後起,嬤嬤丫鬟愈發肆無忌憚的苛待她,夢裡的飯菜好冷好難吃。

  她閨房裡的陳設珍寶,被一件件搬走,從前堆滿金玉的暖閣,變得又空,又冷。

  忽然有一天,他們說三妹妹要成親了。

  他們說,她失了清白毀了容貌,現下又斷了腿,就連周家那六十歲的鰥夫都不肯要她,嫁妝留給她是糟踐了。

  而三妹妹,是母親去禮佛時在寺廟早產生下的,又被尼姑黑心腸地偷走,直到前年才被找回,所以三妹妹流落在外,受盡了苦楚。

  而她金尊玉貴的養著,享盡了清福,要是她這個當姐姐的懂點事,就該把嫁妝全送給三妹妹。

  可她早在三妹妹回來時,就分了一半出去,剩下一半分明是母親留給她的啊,也要搶走嗎?

  她哭喊著給她留一件,一件就好……但沒有,她僅剩的念想都破滅了。

  妹妹出嫁的那一晚,她也被塞進了逼仄的馬車裡,他們把她送去京郊的莊子。

  臨走前,她看到自幼與她有婚約的青梅竹馬,說非他不娶的男子,迎娶了她的三妹妹,而她將在陰冷連陽光都不肯照拂的莊子裡了此殘生。

  她每日每夜,都會喊許多聲:「阿兄…不要丟下姝兒」

  「父親,女兒好想回家……」

  但漸漸的她不再喊,她只懷念已故的母親。

  「娘,女兒好痛…」

  「娘,你帶女兒離開吧……」

  終於有一天,她死了,是在暗無天日的莊子裡餓死的。

  屍體瘦得只剩皮包骨頭,和六歲無憂無慮的她一樣輕,可那時的她分明已經十八歲了。

  她本該富貴順遂的一生,終止於玉山風雨交加的那一日。

  她死於,兄長的拋棄,和妹妹的誣陷和父親的不信任,可分明她沒有錯……

  夢醒了,

  意識回籠,痛苦卻還殘留在阮清姝體內,仿佛她真的這麼悲慘地活了一遭,多可怕……

  破舊的廟宇映入眼帘,佛像東倒西歪,山匪們正圍著大口吃肉喝酒。

  興奮的吼聲像蛆蟲鑽進腦子裡,阮清姝疼得清醒了一點,她環顧四周,牆角有個華服女子被五花大綁。

  四目相對,女子朝她「嗚嗚」叫喚,但一見阮清姝血葫蘆似的頭,對方就立馬閉嘴了。

  完了,比她還慘!

  「喲,都醒了」山匪打了個飽嗝,擦擦嘴邊的油,腳步踉蹌,酒氣和臭氣撲面而來,「你們兩個小美人,誰先來伺候老子?」

  「一起!」山匪們起鬨,

  阮清姝毛骨悚然,怎麼這些話…和夢裡的一樣!

  「算了,你先來!」

  華服女子驚恐掙扎,山賊面目可憎的模樣和夢裡重合。

  「住手!」

  山賊的目光齊刷刷射過來,等阮清姝後悔已經晚了,她小臉一白,伸著玉頸喊:

  「本…本小姐是阮家嫡女!你們想要多少錢,放了我,我一定雙手奉上!還有我兄長現在定急得帶官差上山救我了!你們把我們放了,既能得到錢財,又不會惹上官兵多好呀…」

  話音落下,廟中俱靜。

  阮清姝桃花眸微閃,還沒來得及欣喜,就聽到一陣鋪天蓋地的爆笑。

  「哈哈,笑死老子了,她還想威脅咱們!」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還說是什麼嫡女,俺們早就盯上你們了,親眼看見你口中的兄長抱著一青衣女子進馬車,那緊張勁兒哦,就你?還小姐,怕不是個丫鬟哦!」

  「我不是,我真是阮家女…」

  「那你那兩個好兄長怎麼會不管你?」那些山賊笑得愈發刺耳。

  阮清姝濕紅了眼,「才不是!兄長他們會回來找我的,他們只是想嚇嚇我…」

  「還擱這痴心妄想呢,那兩輛馬車一路疾馳下山可沒回來過!」

  原來兄長和堂兄真的拋下了她,和夢裡一樣……

  「咱甭跟她廢話了,既然這小美人急不可耐,咱就先享用了她!」

  山賊嬉笑著走到了她面前,伸出手來。

  「救命…救命」阮清姝嚇紅了眼,差點神魂俱散。

  「噗呲—」

  扎破血肉的聲音,血霧炸開,眼前的山賊直直倒下,死不瞑目。

  阮清姝驚魂未定,大口喘著氣,呼吸間都是血腥味。

  緊接著,一道黑影朝牆角的華服女子襲去,抬手間女子就不再掙扎,就像是…被抹了脖子!

  阮清姝心下大駭,悲傷到到無以復加。

  「兄弟們上!定是隔壁山頭的來搶人了!」

  山賊們陸續反應過來,抄起砍刀,還未衝出廟宇,一群凶神惡煞的漢子,就殺了進來,刀光劍影間,斷臂與頭顱齊飛。

  血霧中,身形高大的男子,拖著長槍踏進來。

  所到之處,山匪身首異處,慘叫四起,血濺灑在褪色的金佛上,宛如人間煉獄。

  男人俊朗的面容被血污覆蓋,無悲無喜,身上暗紋圓領襴袍,看不出本來的顏色,滴滴答答,往地板上淌血水,在他腳下匯聚成血泊。

  阮清姝桃花眸顫了顫,她忘記閉眼,淚讓視野蒙了一層水霧,殺戮的場面變得模糊,但仍舊瘮人。

  ——不是吧?她…她又落到別的山匪手裡了?不帶這麼倒霉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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