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3章:君臣相談
2023-08-22 20:37:44 作者: 凌己
噠噠~
腳步聲響起。
走廊上的油燈微微向右傾去。
幽靜的牢房到了午夜,平添了幾絲陰冷。
賀備抱著一件新衣,看著端坐在床鋪上閉目養神的房玄齡,心中莫名升起一股仰慕之情。
身陷牢籠前途未仆,卻還能如此怡然自得。
朝堂上這些大人物,果然都是不俗之人。
「房相,陛下召您進宮,您換件衣服吧。」
房玄齡睜眼,理了理左右衣袖,開口道:「不用了,吾就穿這件。」
「這…」
廉政司的牢房打掃的雖然乾淨,但終究是關人受刑之地,難免有著幾絲腐臭之味。
臭烘烘的去面聖,這可是不敬之罪,搞不好,還會讓李承乾以為他們廉政司把房玄齡怎麼著了呢。
賀備面露為難之色。
房玄齡一聲嘆息:「罷了罷了,將衣服放下吧。」
換上新衣,賀備親自駕車,帶著房玄齡從玄武門悄悄入了宮。
深夜的皇宮一片寂靜。
在經過幾隊禁軍盤查後,馬車停在了兩儀殿外。
「陛下,房相到了。」茅四輕聲道。
李承乾正在寫字,他的飛白體經過多年練習,已到大成,哪怕就是對他各方各面都不滿意的李世民,在書法一道上也從未批判過一句。
放下筆,李承乾輕吹幾口氣。
未乾的墨水,瞬間寖透紙張。
房玄齡行禮道:「罪臣,參見陛下。」
李承乾嘆口氣,語氣苦澀道:「看來房相是怨恨朕的。」
房玄齡沉默不言。
說實話,他為大唐盡心盡職了這麼多年,無論何事,從來是只敘公情不論私誼,捫心自問,房玄齡覺得也算清廉。
如今不僅成為了朝堂上的犧牲品,李承乾還給他扣了個徇私枉法的罪名。
雖然知道會有這麼一天,但房玄齡從未想過,他竟會以這種方式退場。
強取豪奪,逼得百姓家破人亡妻離子散,這寫進史書里去,以後他房玄齡怕是就和魏徵一樣,成為後人唾棄的奸臣了。
悻悻苦苦一輩子,圖的就是個青史留名,現在可好,一世清名毀於一旦,他心中怎麼可能沒有怨恨。
哪怕他再忠心,終究也是個有七情六慾的人。
天子無情,帝王寡恩,李承乾是演繹的玲離盡致。
房玄齡已是心死如灰。
沉默良久,李承乾苦笑數聲。
「是朕對不住房相,朝野局勢如此,朕也實屬無奈,望房公,莫怪。」
李承乾以後輩子侄的身份,躬身行了一禮。
房玄齡趕忙回禮道:「陛下折煞臣了,臣萬不敢。」
此時,幾個太監端著酒菜走了進來。
李承乾扶起房玄齡,拉著他坐於席間。
兩人對向而坐。
李承乾親自斟酒。
水酒散發著陣陣清香。
李承乾舉杯道:「這一杯,朕敬房相,感謝卿多年幸勞。」
「陛下,臣…」
「房公勿言,先聽朕說。」李承乾擺擺手,杯中酒一飲而盡,緊接著,又倒一杯道:「這一杯,承乾謝房公以前在父皇面前的回護。」
飲完,又滿上道:「此酒,算朕向房公告罪,房公處事端正為人清廉,若不是因朕,公定可青史留名受後世子孫敬仰,是朕對不住卿。」
「陛下…」
房玄齡神情動容,李承乾舉手,接著道:「房公放心,待朕百年之後,朕會留下遺詔,令後世之君,給卿,給魏公,洗去污水,平反正名。」
「陛下萬萬不可。」房玄齡起身跪倒在地,更咽道:「臣解君憂,乃本分已,區區虛名又何足掛齒。」
三言兩語之下,房玄齡心中的不忿盡消,君臣之間,看著又相得了起來。
席過半間,李承乾問道:「房相,你這一去,內閣只剩侯君集一人,你覺得,何人能擔大任?」
稍作思慮,房玄齡回道:「論名望資歷,蕭瑀可。」
「嗯。」李承乾含糊的點點頭,接著問道:「除了他呢?」
「劉泊。」
房玄齡脫口而出。
李承乾沒說什麼,舉起酒杯,輕抿一口後,才道:「內閣職責重大,他…」
「陛下。」房玄齡正色道:「劉泊當初,雖跟長孫無忌和故蜀王有舊,但這二人已故去多年,陛下登基以來,臣民拜服,不管劉泊有無二心,都無礙大局。」
李承乾點點頭,權衡片刻後,又道:「房相覺得,侯君集如何?」
「侯大人乃元勛老臣,對陛下也是忠心耿耿,自入閣以來,也是勤於政事……」
房玄齡說著毫無營養的話,李承乾瞥了他一眼,放下酒杯,佯裝不快道:「都說酒後吐真言,房相怎說的都是無用之話?」
「陛下恕罪。」房玄齡一笑,片刻後,正色道:「此人權欲心過重,可重用,但不可久用,陛下應該也知道,他這些年在朝中大加籠絡人心,身邊聚集了不少黨羽,他之所圖,世人皆知,陛下還應多加防備。」
唉…
一聲長嘆,李承乾神色愁悶道:「房公真乃忠貞之士,你若在朝,朕何須如此憂心。」
房玄齡沒接話,拿起酒杯一飲而盡。
他的臉色變得愈發潮紅。
「怎麼,房相可是心中還有什麼難言之隱?」李承乾問道。
「臣……」
房玄齡顯的有些猶豫,李承乾邊倒著酒邊道:「房相有話直說便可,今日你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陛下,臣以國計,勸陛下早日立儲,東宮乃國本,大位不定,則國本不穩,如今幾位殿下日益見長,陛下遲遲不定儲君,日後怕是會徒增煩惱。」
李承乾臉色稍微變了變。
這幾年,勸立儲君的摺子不在少數,但都被壓了下來。
李承乾不是不願意立儲,他是不知道該立何人。
當皇帝難,當父親更難。
李象是嫡長子,按禮法,應立為君。
但他又實在頑劣不堪,若立為君,與國無益,與民無福。
可如果不立李象,那不管立誰,李象怕是都難以善終。
除非,先廢了姜熙月。
沒了皇后的身份,李象這個嫡長子的身份也就無關緊要了。
可這麼做又著實太過薄情。
李承乾不願如此。
這就使得他現在很是為難。
立李象,不適合。
立他人,不妥當。
一直拖著,等李政李樂他們再大些的時候,怕是會爭的更加棘手。
現在是進退兩難。
李承乾一杯接一杯,連喝三杯後,突然問道:「房相覺得,誰可為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