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2章 水中蓮(二十)

2024-09-21 19:55:18 作者: 一世從歡
  容輕澈受罰的事很快就傳遍四府,先是容城竹夫妻倆去做說客,又是容泊呈夫妻兩個,連著對許家人厭惡都表現在臉上的容驚春也別彆扭扭試圖說服親娘。

  甚至拿了自身來說事。

  他和聞季冬的關係父母兄弟都是默認的,連他這種驚世駭俗倒反天罡的事爹娘都允了,為什麼容老三和許玉冉成親就不行?

  他是恨許家人,但他也知道許玉冉無辜,打打三哥就行了,總不能真的拆人姻緣。

  平南郡主沒有吭聲,容老將軍肯定也不敢吭聲的,只是打趣兒子:「平常都不見得你叫他一聲三哥,這時候叫上了。」

  「口誤!」容驚春立馬解釋為口誤,但重點是這個嗎?不是!

  他又偷偷去瞟母親。

  平南郡主知道小兒子眼巴巴看著,她不為所動。

  以前不管行不行都會說一聲,這樣一聲不吭的,容驚春知道是沒得商量了,撇撇嘴退出去。

  「你也覺得我心太狠了嗎?」平南郡主終於開口,眼睛看向容老將軍。

  容老將軍立馬說:「沒有!」

  他哪敢!

  平南郡主像是知道他心裡話似的,又添上一句解釋:「你們之所以能夠輕易原諒許玉冉,一是她確實無辜,心善,是個不錯的姑娘,二是雨棠和秧秧還活著,活得很不錯,隨著時間流逝自然而然淡忘她們母女二人當年遭受之苦。」

  「容大崇,你自己想想,要是雨棠母女死了呢?」瞬間,她紅了眼眶,「她們母女死了呢?許家人心思歹毒,連著十來歲的女兒都不是什麼好東西,能做出把人活活凍死的事。」

  「雨棠母女要是沒活過來,容大崇你摸摸自己的良心,你咽不咽得下這口氣,害死你妹妹外甥女主謀的嫡親妹妹喊著你公爹,給你敬茶,那茶你喝不喝得下去!」平南郡主一巴掌拍在桌上。

  她磨著牙,「一想到當初沒能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沒把許家三個女兒也堆成雪人,我就悔啊!」

  她的眼淚已經下來,連著整顆心都揪著疼。

  容老將軍慌忙著過去給她順氣,腦子裡也是她說的雨棠母女死了呢?沒活過來呢?

  也是一陣後怕和心悸。

  「是,不能娶,堅決不能娶!」容老將軍鏘鏘有力地說完這句話。

  趕來的容雨棠正好聽到。

  想到平南郡主已經知道她不是原主,又掏心掏肺對她這些年,容雨棠就忍不住紅了眼眶。

  「兄長,嫂嫂。」她上前去行禮。

  平南郡主側頭抹了抹眼淚,朝容雨棠伸了伸手,溫柔慈祥地笑著:「雨棠來了,坐這。」

  容雨棠握上滿是皺紋的手掌,望著她銀白的頭髮,眼眶更紅了。

  「對不起。」

  她突然地道了歉,容老將軍趕緊解釋:「什麼對不對得起的,胡說八道!雨棠你為老三的事來的吧?沒得商量,這個事沒得商量,皇后娘娘來了,就算皇上拿聖旨來,同樣沒得商量!」

  平南郡主拍拍容雨棠的手背,也說了她一句:「淨胡說。」

  「嫂嫂,我扶你去花園走走。」

  平南郡主看她一眼,覺出一些別的意味,還是說了好。

  秋高氣爽,白日裡走走不曬也不熱。

  只有她們二人。

  容府里種著各式各樣的花,其中最多的就是海棠,這個時節海棠花已經落敗,依稀也能瞧見樹上和攀爬在院牆上的海棠花中有幾朵是好的。

  兩人心裡都揣著事,走了好一會都沒有開口,好像就這麼一直走著,假裝什麼都不清楚會更幸福。

  容雨棠一是不想打破原有的幸福,二是不知道如何開口,直接問嗎?要是先前猜錯了呢?

  嫂嫂年事已高,受不得刺激。

  她遲遲不開口。

  開口的人成了平南郡主。

  平南郡主嘆了一口氣,說:「我知道你要說什麼。」

  容雨棠驚詫。

  「我養了她十來年,你也在我身邊十來二十年,雖然大多時候你在北境,我還是覺得你在我身邊的,你想什麼我怎麼會不知道呢?」平南郡主望著凋零的海棠花,渾濁的眼睛亮了亮,像是想起什麼有趣的事,「她不說事只喊我一聲嫂嫂,我都知道她想說什麼,想要什麼,想做什麼,何談能好好說話的你。」

  容雨棠的身子猛然一怔,愣愣地站在原地,眼珠子慌亂地轉來轉去,卻又不知道說什麼,只是眼淚已經忍不住流了下來。

  平南郡主抬手給她揩掉眼淚。

  容雨棠雙手握住她的手,就這麼放在自己的臉上,眼淚愈發洶湧。

  她說:「對不起。」

  對不起占了你妹妹的身體。

  平南郡主卻搖頭,為了給她抹掉眼淚更是雙手齊上,見她終於克制住不再嘩啦啦掉金豆子,才收回手。

  「你就是我幻想中的妹妹。」平南郡主一點點看著她的眉眼,嘴角含著笑,濃郁的思念穿過她的靈魂去看另一個不知道還存不存在的人,「我時常想著雨棠腦子好了以後會是什麼模樣,肯定聰慧善良堅韌,一顰一笑都極美,言辭談吐得當,名副其實的大家閨秀。」

  「有我在,她就是大家閨秀。」

  「而你真的是這樣,我一直很欣慰,直到……」

  直到她發覺現在的妹妹好像不是從前的妹妹。

  具體也說不上是哪件事得以肯定,只是在一些細微的地方,比如雨棠每次用膳都會弄一點東西在嘴角,然後側著頭說「嫂嫂擦」。

  這樣故意的行為確實痴兒才會常做,變正常後不會這樣也沒問題。

  但她總是覺得哪裡不對。

  後面是雨棠難產,秧秧割血喚魂,夫君和離親王南下,玉相思的奇思妙想……讓她有了離奇的想法。

  後來許家下獄,她獨自去找過許玉歌,許玉歌告訴了她當時所有的情況,十分肯定地說雨棠母女斷了氣,已經死了。

  許玉歌回憶時都止不住地驚恐,說她第一次見死了快一天的人還能起死回生,全身冰了,一點氣息沒有,竟然還能活過來?沒有吃藥,沒有作法,就活了!

  後面她細細觀察,還是發覺不同,不是外形的不同,是靈魂的不同。

  她夜裡望著刻有她們騎馬踏風的屏風,止不住地掉眼淚。

  之前哭多了,現在回想這些平南郡主冷靜多了,只是仍然抵不住思念和痛苦,掉下幾滴眼淚來。

  「我不知道她去了哪裡,是真的沒了,魂飛魄散了,還是和你一樣有奇遇。」

  容雨棠抿著唇,努力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您知道,又為何待我這般好呢?」

  平南郡主笑了笑:「一是確實把你當妹妹疼愛,二是覺得,我好好待你,是不是遇到雨棠的人也會好好待她?」

  「我不知道,但總該一試,我放在手心裡疼的妹妹,我捨不得她受苦,自然也捨不得你受苦。」

  容雨棠的眼淚還是不爭氣地滾下來,大滴大滴如雨落下。

  「嫂嫂……」

  最後,淚如雨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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