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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兩條不會相交的平行線」(回憶篇)

2024-09-21 19:37:55 作者: 知零
  太陽沉沒,暮色將至。

  驀然抬起頭時,正好可以瞥見窗外艷麗的晚霞,遠處的高樓大廈都被映照得更為高大宏偉。

  站在最高層看落日,有一種別樣的體驗感,好像再踮踮腳,就能與晚霞齊平,融為一體。

  橙紅色雲朵散開幾片,輕而薄的邊緣,化作絲絲縷縷的白霧。

  紀清竹突然想到曾在網絡上看到的一句話:「長大以後好像就再也沒見過高中時的晚霞了。」

  突然心生感慨,人真的無法同時擁有青春和對青春的感受。

  此情此景下,她對著身邊的男人說:「時越,緣分還挺神奇的。」

  「高中時我們大概也在京瀾看過同一場晚霞,但是現在,我們已經可以相擁著看每天的落日。」

  「這大概是高中時的我們想都不敢想的畫面吧。」

  時越輕笑,將她摟得更緊,只是應和著她,說一句,「是啊。」

  可是緣分真的神奇嗎?

  從京瀾高中的晚霞,到現在站在紀清竹身邊的這一場落日。

  時越用了八年時間。

  那一句輕描淡寫的「緣分」,其實是他蓄謀已久的愛戀。

  可是上天仍然是眷顧他的,八年的思念匯聚,才至今日。

  時越擁著懷裡的女孩,卻回憶起高三的夏天。

  高三下學期,在大家都開始卯足了勁衝擊高考的時候,時越參加了全國數學奧林匹克賽。

  他在比賽中拿到了很好的成績,提前被C大錄取。

  得知這個好消息的時候,他表情淡淡,並沒有表現出任何喜悅的情緒。

  那個時候,他腦海里的第一反應居然是:離開了京瀾,好像就失去了可以多看紀清竹几眼的機會。

  提前拿到的C大offer,另一種意義上看,也代表著提前失去了與紀清竹在同一學校的這層關係。

  這好像是他絞盡腦汁所能想出的,二人之間唯一一點能搭上邊的關係了。

  高三班主任的辦公室里,聚集了一大堆的數學老師,還有那位曾經因為跨年晚會而被時越懟過的副校長。

  眾人臉上都堆滿了笑容,學生爭氣,連帶著整個學校都跟著沾光。

  那是一種與有榮焉的自豪感。

  尤其是那位副校長,笑得臉上的肉都堆擠在了一起。

  一想到今年的招生簡章里,又可以畫上濃墨重彩的一筆,而自己來到京瀾的履歷中,也可以寫上漂亮的一頁。

  怎麼想都是高興的。

  所有人都開心,唯獨當事人沒那麼興致昂揚。

  祝賀聲,讚美聲快要淹沒他時,他卻逆流直下,問出了一個讓在場老師都有些詫異的問題。

  「老師,我可以繼續留在學校,和大家一起畢業嗎?」

  副校長表情呆呆地望著他,一般的學生得知自己被提前錄取,不是巴不得立馬收拾收拾,回家享受長達數月的暑假嗎!

  而時越,居然提出要留在學校里,和大家一起畢業。

  仔細想來,時越這樣萬里挑一的天之驕子,思維模式自然是和旁人不同的。

  副校長欣慰極了,當場應下。

  當時的場面有些滑稽,副校長一邊激動地拍著時越的肩膀,一邊做出長篇大論的感慨。

  「時越這孩子真的太難得了,多好的孩子啊!咱們京瀾的驕傲!」

  「好!既然你想留在學校,那就繼續待著,課後也能幫同學們輔導輔導功課。」

  「老師真是太欣慰了,時越這孩子以後必定是有大作為的人!」

  ……

  聽副校長絮絮叨叨了許久,走出辦公室大門的時候,遠處天空已經是一片夢幻的粉紫色。

  那時候,時越在想什麼呢。

  他想,他好像又多了點能偷偷看紀清竹的時間,真好啊。

  他想,副校長慷慨激昂地「演講」時拍自己的那幾下可真痛啊。

  但此刻的他,還是好開心。

  後來孟栩安問過他,明明是准大學生了還非要留在京瀾,是不是因為紀清竹。

  時越沒回答,但沉默就等於默認。

  孟栩安一邊搖頭一邊說他「沒救了」。

  最後的那句質問,時越到現在都印象深刻。

  ——「時越你是慫包嗎?!你他媽都准大學生了,而且你又帥又有錢還那麼有腦子,喜歡一個人為什麼不大大方方,轟轟烈烈地告訴她呢?!」

  是啊,為什麼不能大大方方,轟轟烈烈地告訴她呢。

  時越一時無言。

  因為有些原因,好像很難通過貧瘠的語言表達出來。

  比如,有太多的不合時宜。

  她還只是高一,日後的規劃是出國讀書。而他,要在國內讀完四年大學。

  未來軌跡並不重合。

  又比如,一些隱隱作祟的自卑感。

  她那樣耀眼,明媚如夏天的人,他又憑什麼將她拽進自己匱乏又無趣的人生里呢。

  原因太多了。

  但歸根結底,是18歲的時越覺得,自己還沒優秀到擁有站在她身邊的資格。

  往後的八年裡呢,像是兩道平行線般,朝著彼此不同的人生軌跡運行。

  那時候的時越發現,似乎更加不合時宜了。

  他執拗地想在兩條不可能相交的平行線上,畫上一條可以相交的直線。

  他等待太久,準備得也夠多。

  所以在柳雲拿出紀清竹照片的那一刻,時越毫不猶豫地抓住了這個機會。

  那年京瀾的升旗儀式結束後,副校長拿著話筒,口水在陽光下飛濺,聲音渾厚有力。

  十幾分鐘的演講,全在列舉時越高中三年來獲得的無數獎項。

  他上台接受學校的頒獎,而那時候的紀清竹作為升旗手,站在離他不到十米的國旗下。

  校長提出要拍照留念,時越帶有私心地建議:「去國旗下拍吧,那裡視線好。」

  「咔擦——」

  畫面定格。

  那天在陽光下熠熠生輝,接受讚揚與掌聲的少年,在無人察覺中,餘光無數次撇向不遠處的少女。

  時越高三的末尾,以一張紀清竹誤入鏡頭的合照作為句點。

  遺憾嗎。

  他卻覺得還算圓滿。

  高三那年,他作為一個理科生,卻為這段無疾而終的暗戀寫了一整本浪漫詩篇。

  後來,那張誤入鏡頭的合照,被他夾進那本詩集的最深處。

  這場暗戀像是他孑然穿行的一場驟雨。

  卻怎麼也走不出雨季。

  換句話說,他心甘情願被困在這場雨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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