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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5 15:59:38 作者: 漾橋
不過半晌,那個搞了半天不知道怎麼壞了的小取暖器竟然幽幽地發著暖黃的光,漸漸生發出熱度來。
陸心簡直嘆為觀止:「可以啊小劉同志!」她衝著劉釗伸出一個大拇指,「現在記者不好做,哪天失業了,咱倆就合資擺個小攤吧,簡直是一大生存技能啊!」
劉釗撓著頭起身,嘿嘿笑了兩聲,走她旁邊坐下來:「對了心姐,劉奶奶怎麼樣了?」
陸心臉上的笑容僵了一瞬,眼裡的光瞬間也黯淡下去:「中間醒了一次,疼醒的。醫生給打了鎮痛針,又睡過去了。」她深吸了一口氣,調整好自己的情緒,「你記得給小周說讓他們也小心點,鬧起來也別逞強,人別受傷。」
「哎。」
屋內一陣沉默,陸心心思也不知道飄去了哪裡,半晌又開口:「也辛苦你了,小劉,今天這事本來我該去看看的。」
「心姐哪裡話——」劉釗有些急得鼓起了眼,「你大早上又趕著飛了回來,張奶奶這邊情況緊急,你也是關心咱們採訪的進程……」
「不是,」陸心嗓子一瞬有些沙啞,「小劉,其實採訪沒那麼重要,什麼非遺,什麼事業,都沒那麼重要。張奶奶人不錯,你也知道,可憐到老來有個病痛的孤身一身,也沒個兒女關心。做咱們這行,不能有太多個人情緒,但也絕對不能無情。」
劉釗瞪著眼看著她,被她打斷話,也不知道是羞愧還是什麼感情使然,整張回暖的臉再次順著耳根漲紅起來,良久,他輕輕嘆了一聲:「心姐,你真的很不一樣。我剛進來台里做事的時候,因為這方面說錯了話,被批評過很多次,後來也學著像別人一樣,讓自己和同事輕鬆一點。在那之前,我都以為記者是一個可以一直說真話的職業。心姐,這也是我後頭特願意跟著你的原因,很多人守不住的東西,你守得住。」
陸心偏頭看著這個原本該意氣風發的男生臉上有著本不該有的老於世故的滄桑,心底里說不出是怎樣的感覺,她再次轉頭,放空狀看前方,思緒飄很遠:「只能說,記者是一個應該說真話的職業。」
她回頭,劉釗還在偏著頭專注地看著她:「心姐,我可以問一下,你當初為什麼要當記者的嗎?」
陸心眼光閃了一下。
她是為了什麼呢?一路念上來,大學專業是跟這個八竿子打不著的金融。對於記者……應該是牴觸的吧,結果這東西像是被寫在她潛意識裡一般,終於還是徹底影響了她。
「這麼晚了。」陸心起身,轉移著話題,把肩頭的羽絨服像是卸下重任般地卸了下來,給劉釗遞了過去:「你先回台里看下狀況吧,順帶帶些換洗衣服。我去二院那邊看看。」
她有些不敢看劉釗的眼睛,只看著他有些凍裂的手接過了那件羽絨服:「心姐,你的機票還存著嗎?我順帶都給你拿去報了吧。」
「不用,」她終於抬起頭來看著劉釗,臉上露出一個笑來,「是我丈夫買的,不用報了。給台里省點。」
「啊……心姐你、你已經結婚啦?」劉釗臉上錯愕的表情太過生動,提醒著陸心,她並沒有任何資格去教導或者分享經驗給任何一個年輕人。畢竟,不論生活還是事業上,她都是一個徹頭徹尾的loser。
「嗯。」陸心起身,推開休息室那個吱呀作響的門,寒氣讓她一下子咬緊了牙關,她縮了縮脖子,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
「沒人性啊……」
「啊……我的兒啊,大過年的你讓媽一個人怎麼活啊……」
「嘖。聽說父親癱瘓,就這麼一個打工的獨子。」
「一天了,政府都不敢出來人管。」
「退後退後!!!別妨礙公事。嘿!!那邊的,不許拍了——」
人群被拿著警棍的警察往後驅退,半包圍圈正中是十來個穿著白色孝衣舉著橫幅跪著的群眾,這一片因為人的聚集和踩踏,幾乎完全看不出落雪和積雪融化的痕跡。周曆往後撤了撤,肩膀上的相機被扛了一下,腳下又挨了重重一踩,凍得近乎沒有知覺的手指險些沒有抓穩。他驚呼一聲,背後被一雙有些瘦弱的手推著扶了一把,他站穩後,有些艱澀地回頭:「謝謝啊……心姐?!」
「嗯。沒傷著吧?」陸心脖子縮在厚厚的圍巾下面也還是覺得冷,呼出的熱氣噴灑在空氣里,像是一團長久鬱結在胸口的氣,揮之不去。
她有些心疼周曆他們,這邊的工作分明就算是兩頭不討好,公職人員也有他們的任務,儘量降低曝光和影響力;而這些可能真的含有「冤情」的普通人們亟需這樣的社會關注度。
周曆整個耳朵和臉頰還有鼻頭都被凍得通紅,眼睛也帶著一絲霧氣——臨近年關,可是記者們卻是迎來了最集中壓力四處奔波的日子。
陸心拍了拍周曆的肩頭:「辛苦了。情況怎麼樣了?」
「不給拍。等了大半天也還是沒有人出面解決,」周曆單手拎著相機垂在了身側,空出一隻手撓了撓頭,「聽說死者是這家的獨子,就是在農村,是全家的希望那種。鬧過來是因為包工方壓根就沒有給他們買過相應的意外保險之類的保障,合同算霸王條款——當然,這家人鬧主要也不是為了錢。可是人都沒了,要這世間什麼所謂公道,還有什麼用呢?」
他停了一下空著手指了一下自己的左後方:「我也就聽個大概,徐莉和安曉在那頭試著採訪呢,應該有記錄。說不定有什麼意外收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