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9章 被裝在罐子裡太久的人,終身都將被罐子所困
2024-09-19 20:49:30 作者: 五貫錢
注意到桑枝夏的表情,陳菁安趕緊解釋:「不逼良為娼,也不強搶民女,在這些地方的人都是心甘情願的,而且大多都是不賣身只賣藝的!」
「閉嘴吧你。」
徐璈剜了陳菁安一眼,說:「我說到的這些地方,不是要逼迫她們走上跟落在魏家手中相同的路,只是暫時給她們劃分出一個明確的去處。」
「她們經歷相同,長久聚在一起有弊無利,不如三兩個先分開去往不同的地方。」
「那等到了呢?」
桑枝夏第一次聽徐璈說起這些,頓了頓說:「到了以後,如何安置?」
「其實跟你現在的想法大差不差,根據每個人不同的意願,讓她們學從前不會的東西。」
徐璈再三斟酌後才說:「期間若有人不願意,隨時可以自行離開自求生路,無處可去時也可以隨時返回聽月樓。」
「若是願意留下的,根據自己的意願選擇接下來的路要怎麼走。」
「無論如何,只要人在聽月樓內,就一直受到聽月樓的保護,也不會有人可以強迫任何人做任何不願意的事兒。」
聽月樓的名字好聽,實際上對世間女子而言,絕非是個好去處。
入了花樓柳巷一生污名不清。
就算是只賣藝不賣身的淸倌兒,行走在外也少不得遭異樣的眼光打量。
可面對一群有家回不得,毫無自主意識畏懼獨立,一心只想尋死的小姑娘,這好像是為數不多的去處。
起碼在聽月樓內安全不用擔心,溫飽可以滿足。
桑枝夏有些遲疑。
陳菁安笑道:「嫂子,聽月樓內收容的其實大多都是無家可歸,無力自保的人,從孤兒乞丐到被家人賣的都有,而且做的也不光實在世傳的那檔子事兒。」
「這些人一旦放出去了,去路只能是個死,聽月樓相當於是個容身之所,來去一直自由,從不受束縛。」
「但從第一家聽月樓開張至今,門下囊括人數超千餘,從入門至此無一人選擇離開,如此大可放心了?」
桑枝夏沒忍住小聲說:「可是她們願意嗎?」
「這內里的情形只有咱們知道,一群沒經過事兒的小姑娘,冷不丁一聽花樓的名兒,萬一覺得自己剛出虎口又進狼窩呢?」
徐璈看著真心實意在為這群小姑娘擔心的桑枝夏,百感交集地呼出一口氣:「枝枝,她們肯定是願意的。」
對上桑枝夏錯愕的目光,徐璈無奈道:「她們其實不是真的想死,只是暫時不知去處,又驟然失了歸路。」
「她們缺的,是一個存在於現實中可以依附的主心骨,怕的是你讓她們各自學成後離開自謀生路。」
「如果有個確保一直都在,隨時都可以回頭的地方,她們就不會那麼慌張了,不會被拒絕的。」
桑枝夏實在很難理解這種必須依附點兒什麼,才能活得下去的邏輯,可又實在拿那些一心尋死的小姑娘沒了辦法。
桑枝夏沉默半晌,咬唇說:「那試試?」
徐璈還沒說話,桑枝夏就說:「入了聽月樓,當真如你們所說的那般?」
「你們手底下的人真不干那缺德冒泡的混帳事兒?」
徐璈失笑道:「不做。」
「沒有人敢。」
徐璈的保證還是很有可信度的。
桑枝夏沒多遲疑就站了起來:「行,你們等等我去問問。」
桑枝夏快步走遠。
陳菁安把玩著摺扇唏噓道:「要不怎麼說你小子命好呢。」
「娶個夫人都是難得一見的奇女子。」
陳菁安點了點徐璈的肩膀,感慨道:「別的不說,就光是無需依附任何人,靠著自己雙手就能活這一點,嫂子已經勝過太多人了。」
桑枝夏的堅韌是由內而外的。
平時不顯山不露水看不出痕跡,實際上凡事都有自己的決斷,且輕易不受外界干擾。
徐璈在的時候,桑枝夏毫無保留展露自己的依賴。
徐璈不在的時候,桑枝夏就是一根不會被撼動的定海神針。
她跟徐璈始終都是並肩而行,而非依附。
就算是沒有徐璈,桑枝夏早晚也會是令人尊敬的桑東家。
可這一點是世上大多數女子不被允許有的。
在家從父從兄,出嫁從夫從子。
絕大多數女子的一生,都跟屈指可數的幾個男人捆綁在一起,習慣了不選擇,麻木了被選擇。
所以桑枝夏拿這些失去了依附,就似乎唯有死路的小姑娘無計可施。
因為她很難感同身受。
也註定無法理解。
徐璈嫌棄地拍開陳菁安的爪子,木著臉說:「聽月樓的事兒往後都歸你管,我不插手了。」
陳菁安:「……」
陳菁安勃然大怒:「你嫌我賺的銀子不乾淨!」
徐璈:「……」
「少抽風。」
徐璈冷笑道:「我是怕再被人抓住去我夫人面前告狀。」
「你記得跟底下的人交代清楚,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記在骨子裡,要是有不規矩的……」
「哎呦,將軍這還不放心麼?」
陳菁安摺扇一展勾唇冷笑:「論起折磨人的手段,無需將軍提點。」
「我自己就很懂。」
徐璈懶得理會時不時就要抽一下的陳菁安,徑直起身去了大門外等著。
半個時辰後,桑枝夏神色複雜的走出來說:「她們說,去。」
有了具體去處,且得到了保證不會被強迫,來去婚嫁都可以自行決定。
要是不想走的,可以在聽月樓待一輩子。
不久前還組團尋死覓活的小姑娘們紛紛冷靜了下來,也不哭哭啼啼的了,還能鼓起勇氣主動發問。
明明聽月樓在世人眼中也不是個好地方,但她們卻像是溺水的人突然抓住了唯一的浮木似的,再也不願放手。
桑枝夏嘆為觀止:「變化這麼明顯的嗎?」
徐璈失笑道:「能答應就是好事兒,這下可以放心了?」
桑枝夏百感交集地嗯了一聲,走之前沒忍住回頭再看了一眼,輕輕地說:「她們真的是自由的嗎?」
徐璈愣了愣反應過來桑枝夏問的是什麼,捏了捏桑枝夏的手指說:「起碼,身體是自由的。」
至於靈魂……
被裝在罐子裡太久的人,終身都將被罐子所困。
哪怕罐子被打破了,遍體鱗傷的人也無法脫離碎裂的罐子寸步。
桑枝夏已經幫她們打破了困住腳步的罐子,至於是否能走得出去,那就只能看她們自己了。
意識到桑枝夏的心不在焉,徐璈低聲說:「枝枝,想不想看狗咬狗?」
桑枝夏面露疑惑:「你是說?」
「南潯商會的會首死了,今晚的南允一定很熱鬧,想看熱鬧嗎?」
桑枝夏微妙道:「嚴俊要死了?」
徐璈肯定點頭:「對,今晚。」
「就在他去江南總督府的路上。」
桑枝夏:「……」
不得不說,堂堂會首的確是跟別人不一樣。
死期還帶提前預告的……
就很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