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8章 惡念遲早化作刀劍反撲
2024-09-19 20:49:30 作者: 五貫錢
毫無徵兆就陷入心驚肉跳的鄔連陷入沉默,早已知情無限掙扎的吳副將也面色晦暗。
喬裝打扮過的徐璈被帶進營帳,注意到氣氛的微妙腳下微頓,要笑不笑地說:「這是怎麼了?」
「如此愁雲慘澹,可是外頭出了什麼差錯?」
鄔連對著吳副將使了個眼色示意對方別瞎說話,連忙起身站直,一言難盡地看著滿臉溫和的徐璈,反覆張嘴後艱難地擠出了聲音:「倒也不是什麼大事兒。」
「不過徐少主怎麼得閒在這個時候過來了?是有什麼要緊的事兒麼?」
為了足夠隱蔽,徐璈其實很少在外露面處理什麼。
若不是真的緊要,這人怎麼趕在這個節骨眼上過來了?
徐璈唇邊笑意微深也沒深究察覺到的異常,笑了笑說:「回家途中順帶路過此處,來給兩位送些在外所得的土儀。」
徐璈指了指營帳外擺著的東西:「出門前我夫人交代過,墨鼎山茶園中的春茶製得尚可,跟著一起送了些過來。」
能讓徐璈親自走一趟來送土特產,鄔連突然就覺得,自己和吳副將的這張老臉扔出去還能占挺大一塊地方。
面子還挺大。
鄔連請徐璈快坐下說話,自己急忙要去找茶具泡茶。
徐璈見狀卻說:「我多日不歸家,今日就不多耽擱了,軍師不必忙活。」
正要去翻找待客吃食的吳副將愣了下,失笑道:「徐少主這般急著回去?」
「是急。」
徐璈笑得無奈:「家中妻子一雙兒女在候,我要是耽擱的時間再長些,回去只怕是要進不去家門了。」
「只是我今日還另有一事,大約是要煩請二位相助。」
鄔連暗暗在心裡嘀咕了一句這就對味兒了,不知為何心頭莫名輕鬆了許多:「有什麼事兒是我們能幫得上忙的,徐少主但說無妨。」
半個時辰後,徐璈孤身一人慢悠悠地走出西北大營。
鄔連遲疑著眨眼,聲調無端發虛:「老吳,你覺得這事兒……」
「辦。」
吳副將強忍著內心的掙扎閉上了眼,沙啞道:「將軍被調入京都後就再無聲息傳出,我們也難知將軍現狀。」
「但我們不能坐以待斃。」
陳年河走得非常突然,回到京都後藉口舊傷復發一直養在家中,卻被圈住出不得京都半步。
不授職,不予權。
任由西北大營中空懸主將之位,冒著西北大營有可能會起亂子的風險,朝中也不惜要把陳年河圈在京都。
儘管什麼都還沒發生,但此情此景已經吹響了陰謀的號角,要想活命的人就必須謹慎。
鄔連無力地閉上眼不知說什麼好,過了好一會兒才苦澀道:「縱橫謀劃帝王心術,這些本該是為了權衡取萬民之利而為,為求萬里山河江山永固而籌。」
「可誰能想得到,你我和諸兵士在邊關浴血苦守奮戰多年,最後竟是被人選作用來祭了萬里河山的棋子。」
等到東宮太子登基為帝的那一日,他們這些曾經的眼中釘肉中刺,必是血染權柄台階。
無數不可言說的憤怒也註定只是帝王登頂,新皇建立自己無上威嚴的階梯。
在西北被設計鬧出饑荒之亂,東宮地位仍固若金湯的時候,陳年河就已經想到這一點了。
所以在離開西北之前,陳年河給自己這些多年的老夥計留了一條不知是死或生的路。
吳副將難掩晦澀地捂住了臉,啞聲說:「老鄔啊,將軍是抱著必死之心回的京都。」
「你我的生死無足輕重,但西北大營中十來萬將士的命都懸在你我的手中,我們可以死,洪北之戰的慘烈不可重現,否則你我二人來日就是下了煉獄十八層,也賠付不起這樣的大罪過。」
「所以這一把,咱們得賭。」
營帳中被壓低到幾乎聽不真切的話聲只有吳副將和鄔連知道,緊跟著徐璈的陳菁安神色古怪,沒忍住靠得近了些,小聲說:「徐璈,你說他們敢嗎?」
私藏大批兵器自來都是死罪。
徐璈雁過拔毛,事情辦得利索又光棍,剋扣那些東西的時候,半點遮掩的意思也沒有,明擺著就往吳副將和鄔連這些人的眼皮子底下杵。
這既是對彼此的信任,也是徐璈的試探。
如果這些人已經愚蠢到空長著眼都當了瞎子,那就沒什麼好說的了。
如果對此的反應激烈,且試圖強行阻止,那也不必再說後話。
可看了今日的反應……
徐璈不緊不慢地捋了捋手中韁繩,慢聲說:「越是見多了死亡的,就越是想活。」
「聰明人就該知道什麼時候為自己謀退路,愚忠一心為君的,就是死了也是咎由自取,大羅金仙來了也救不得。」
老話自來都說,君要臣死,臣就不得不死。
不光是要勇於赴死,還要死得毫無怨言,死得感恩戴德,否則就是對不起天家的信任,辜負了帝王的心意。
可生來為人雖有分三六九等,命卻都只有一條。
大道理誰都會說,死亡的閘刀真的落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誰又真的那麼心甘情願?
徐璈唇邊溢出點點譏誚,不輕不重地說:「彭遠亮是東宮派來的人,先是為了奪陳年河手中兵權,以一己之力攪起了西北的饑荒之亂,後是與關外北狄勾結,向內偷運兵器,這可都是未來天子的意思。」
未來的天子德才不足,自知群狼環伺,其餘的皇子王爺都不是省油的燈,生怕庇護自己的當今聖上一旦殯天,自己的地位會受到影響,是真的容不得骨頭不軟的人。
前前後後鬧了這麼多事兒,為的就是搶先一步插手軍中,收攏兵權鞏固自己的地位,不惜代價。
明知前方是死路一條,還執意繼續賣命不知回頭,這樣的蠢貨也沒有出手救一命的必要。
陳菁安眼底飛快掠過深深之色,暗暗攥緊了手中韁繩。
徐璈笑得嘲諷:「當年父親在的洪北戰場,不也是這麼回事兒麼?」
「先釜底抽薪,再栽贓陷害,鋪墊足夠了,就勾結異族大舉入侵,白白葬送我方將士的無數性命。」
「如果咱們沒插這一把手,那些被悄悄藏在西北的兵器和人手,就會成為西北守將賣國通敵的鐵證,西北註定是第二個洪北。」
從這局落在西北的第一日開始,未來的天子就沒想過放過西北之地的任何一個人。
不管是通敵勾結的污名也好,賣國忘祖的罪名也罷。
漫天潑灑下的惡名只要有一項被認定為真,徹底絞殺了不聽命於自己的人,排除異己藉此固威。
都是陳年的老伎倆了,不足為奇。
陳菁安心緒反覆跌宕,最後沉寂在早已麻木的憤怒中,扯了扯嘴角嘲道:「那人大約以為殺光了不聽東宮之令的人,剩下的就都是自己人了。」
「但他怎麼不想想,與世代血仇的北狄人勾結,與虎謀皮的下場會是什麼。」
縱是如他所願,僥倖奪了皇位那又如何?
百年來被辜負了血肉的無數英烈魂魄不息,屍山血海中反撲而來的深重憤怒,他承受得起麼?
數萬萬被視作無用棋子捨棄的百姓冤魂午夜來尋,是那區區一個金玉打造的龍椅能鎮得下去的嗎?
今日的惡念遲早化作刀劍反撲。
那個高高在上的人,也早晚會從所謂的雲巔徹底跌落。
等到那時……
陳菁安嘖嘖唏噓:「萬劫不復粉身碎骨的,不知會是誰呢。」
徐璈微不可聞地笑了:「且往後看吧。」
「來日方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