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5章 宿命

  祁燼將開陽往餘墨幾人的位置一扔，飛身掠起。

  他一腳點在釘入牆縫的長劍上，又一腳踩上天璇的那支箭羽，借力一舉掠上城樓！

  天樞無暇顧及耳際火辣辣的疼痛，看見開陽被一個僧人所救，暗自吁了口氣，開始全力迎擊。

  看著顧千殤一派淡然的模樣，天樞心中的恨念猶如一團火苗，嗞嗞冒煙，逐漸燃成熊熊烈焰。

  今日就算交代在這裡，他也必須給顧千殤留下致命一擊！

  這麼想著，他劍下陡然凌厲，帶著幾分破釜沉舟的迫切，出招之間幾乎全然放棄了防守。

  招招狠辣，動輒致命。

  一劍橫掃，用兇悍的劍氣掃開攔在身前的閆宇等人，天樞劍鋒忽然擰轉方向，電光火石間朝顧千殤刺去！

  顧千殤長睫微眯，他腳下生風，往後一仰避過，順勢單腳立地，抬腿踹開天樞長劍。

  紅衣廣袖下銀色弩箭也舉了起來，閃爍的銀芒箭尖對準了天樞的心臟。

  原想留他一命，撬開他的嘴，可惜，此人看起來還是危險了些……

  顧千殤眼底露出一抹遺憾，眨眼間，消散無蹤。

  咻一聲。

  銀芒破空，弩箭疾馳！

  突然，一柄長劍從側邊插入，尖細的銀色箭弩登時撞在劍身之上，火星四濺——

  鏘！

  劍身瞬間崩斷！

  這麼近的距離，這麼快的速度，顧千殤顯然不能接受自己的失手。

  難以置信轉過臉。

  他眼皮微微撩起，斷眉下褐色的瞳仁倒映著一個白衣僧人。

  城樓之頂，肅殺之間，他們四目相對，眸底鋒芒暗涌，無聲催動周遭疾馳呼嘯的秋風。

  「你是誰？」顧千殤薄唇冷冷掀起。

  兒時數次險些命喪黃泉，都有幸得佛寺僧人所救，大到解毒救命，小到施捨飯食，那些大大小小的恩惠，他從未言謝，卻都銘記在心。

  正因此，他對佛門中人，素來格外寬容。

  而眼前的僧人，卻給他極其危險的感覺。

  自打他踏入東陵以來，還是第一次產生這種念頭。

  那似乎是一種酣暢淋漓的宿命感。

  祁燼不語。

  手中斷劍朝顧千殤面門甩去！

  顧千殤猝不及防，旋身避開，這一退，瞬間落了下風。

  祁燼趁機拽起天樞，點足暴退，往城樓外掠出——

  「攔住他！」顧千殤厲喝一聲，手中弩箭舉起，咻咻連出三箭。

  天樞在瞥見祁燼那張臉時，眼眶霎時泛紅，甚至顧不得當下危險，難以抑制地模糊了視線。

  不過，他幾乎立刻意識到當下的處境，強忍著沒有出聲，只順著祁燼的力道，兩人急急翻出城樓。

  身後傳來熟悉的弩箭破風聲。

  倏地，天樞右腿驟痛，登時一個踉蹌，跪倒在地！

  顧千殤的弩箭是三連發，連著一支過後，還有一支扎在他另一條腿上。

  顧千殤此人十分狡詐。電光火石的瞬間，不對準他的後心，偏偏對準他用來逃跑的兩條腿。

  三箭中了兩，天樞逃不掉了。

  祁燼回過頭橫劍掃飛第二波弩箭，見天樞雙腿受傷，頓時面沉如水。

  天樞同樣意識到自己逃不掉了，他大著膽子朝祁燼厲喝，「你先走！」

  祁燼瞳孔一緊，卻被他狠狠推了一把，「再不走誰也走不了，走啊！！」

  思緒翻湧只在一瞬，祁燼沉下眼眸深深凝了他一眼，轉身飛掠而出。

  「弩衛！殺了他們！」顧千殤猩紅著眼眸厲喝一聲。

  顧千殤仿佛沒想到，祁燼可以走得這麼絕然。

  西秦弩衛隊立刻架起弓弩，朝著城樓下一陣猛射。

  城樓下與七星衛廝殺的西秦士兵同樣被亂弩掃中，死傷一大片。

  顧千殤和閆宇皆是神色漠然，毫不顧惜，仿佛那是再正常不過的犧牲。

  祁燼避開疾馳的弓弩跨坐一匹馬上，拽著馬韁擰轉方向，朝著天璇大喝，「撤！」

  天璇正忙著抵擋飛馳而來的弩箭，突聞這熟悉的聲音，心神巨震，猛地抬起頭來。

  隔著箭雨和刀光劍影，他終於看見那張熟悉的臉，整個人晃了晃，險些震驚得從馬背上摔下來。

  可此時，祁燼卻是一臉嚴肅朝他看來。

  「先撤！」祁燼又重複了一遍。

  天旋倏地回過神來，凜然頷首，朝城樓上滿身是血的天樞望了一眼。

  隨後，他斂起滿目擔憂，咬牙舉臂怒吼，「撤！」

  ……

  陽城的秋季多雨。

  天氣陰晴不定，在他們撤退後，及時下了一場雷陣雨。

  天璇和人數不多的七星衛們穿著普通百姓的衣著，策馬逃離西秦軍的視野，棄了馬，混入人群中，再加上大雨的掩護，很快得以脫身。

  興和客棧是七星台在陽城的暗線駐點，左兆桁回京後的這幾日，天璇等人都是躲在這裡，籌謀著奪屍一事。

  開陽雖然服了笛谷主的解毒丸，回到客棧依然奄奄一息。而那名沒來得及吃解毒丸的七星衛，早在城樓下的時候已經毒發暴斃而亡。

  天字號廂房內，祁燼坐在主位，神容凝肅，時不時看一眼隔壁緊閉的房門。

  搖光正在裡頭，費盡心機與閻王搶人。

  窗外陣陣悶雷鳴聲，大雨傾盆直下。

  引得屋中本就緊繃的氣氛越發不安。

  得知祁燼活著的驚喜沒能讓他們輕鬆多少。

  天樞被捉，開陽中毒，與顧千殤的第一次交鋒，他們可以說是慘敗。

  若非祁燼和餘墨及時出現，他們這些人，大有可能無一倖免。

  仿佛意識到自己犯了大錯，天璇跪在祁燼跟前，垂著腦袋，久久不敢說話。

  而玉衡自祁燼回來，就自覺跪在大雨滂沱的外院，任由大豆般的雨水砸在身上，無人敢勸，更無人敢為他求情。

  餘墨和其他幾個僧人在隔壁廂房住下，誦經念佛的聲音透過牆壁隱隱傳來，一遍遍平復著祁燼焦躁的心火。

  不知過了多久，隔壁廂房緊閉的門終於打開，露出了搖光蒼白的笑容。

  她定定看著祁燼，釋然輕笑，「毒已經解了，明日退燒後，便無大礙。」

  天璇心底重重吁了口氣，可是看見搖光，便想到被顧千殤留下的天樞。

  搖光仿佛看透了他的想法，上前扶起他，「二哥，別擔心，主子能逢凶化吉，他也能。」

  她神色異常平靜，又看了看外面的雨勢，輕聲朝著祁燼勸道，「外面雨大，這幾日大家心裡難過都沒休息好，五哥身體不好，經不起折騰。」

  祁燼的眼睛掃過搖光微微隆起的小腹和略略蒼白的容顏，寒潭似的眸光總算有所軟化。

  「讓他滾進來。」

  天璇連忙起身小跑出門，不一會兒，帶著玉衡，兩人渾身濕透回到祁燼跟前跪好。

  祁燼看見他們，抿了口冷茶，壓制著胸腔的火氣。

  玉衡纖瘦的身子在風雨中顯得極其單薄。

  感受到上首凌厲的目光，他深吸了口氣，朝祁燼磕了個頭，「玉衡犯錯，害了大哥和六弟，求主子責罰！」

  「你犯了何錯？」祁燼凜聲。

  「玉衡技不如人，反被顧千殤算計……」

  砰一聲，瓷杯驟然砸在他跟前，碎瓷炸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