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7章 師祖

  這片密林中一處陡峭的峰頂，正是七星衛隱藏在天禹山的營地。

  祁燼隨意跨坐在一塊大石上，從疏鬆的樹葉枝縫間，窺探坡下的情形。

  看著湖面上沉浮掙扎的駐軍，看著半山腰口口聲聲要取他性命的將士。

  他面容波瀾不驚，一雙冷冽猶如秋夜寒山的眸子掠過一抹無奈。

  這些人，本是他想要收歸麾下的將士，是他東陵的子民！

  與對方糾纏了六天，馮越的話日日夜夜徘徊在耳際。

  他的話雖然有所偏頗，但不可否認的是，的確是祁天威親手葬送了東陵的大好局面。

  而他自己，明明料到了祁天威會前往陽城調兵，卻無力阻止，只能順勢而為，爭取利益最大化。

  雖然說，他是為了以最快速度整頓朝政，拿到太子的身份，迎戰顧千殤。

  可他又何嘗不是心存僥倖，才讓顧千殤抓住機會策反了馮越。

  若他能早點看清祁天威的真面目，在前往北境之前就動手謀奪太子之位，是否便不會有今日的背水一戰。

  不知不覺，他掌心乾癟的荷包被汗水沁濕。

  他睇了一眼，歪歪扭扭的針腳，上面有兩針沒縫緊，指尖拂過已經崩開的口中，唇邊抿成一條直線。

  陽城的東南駐軍既有反心，留在天陵城的那五萬駐軍，必然也不乾淨。

  但願她和唐延能及早識破，在他們動手前，防範未然……

  「殿下，這荷包都崩線了，民女替您補一補吧？」

  一陣少女的淡香隨風拂來，女子名喚張瓊，正是被漁歌隨手救出來的張姓小姐。這幾日她常常幫將士們包紮傷口，大家也都對她很照顧。

  今日她鼓足了勇氣，才敢站到祁燼跟前主動跟他說話。

  見祁燼沒有抬頭，張瓊屏息又道，「殿下受傷了，民女略懂一些醫術，讓民女為您包紮傷口吧，置之不理，會加重的。」

  話落，沒得他同意，就伸出了手。

  這時，原本看著荷包眉目露出細碎笑意的人，忽然撩起眼皮。

  眸底如鷹隼般的狠戾冷冽，駭得張瓊小臉唰地一白。

  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

  祁燼卻不看她，眼神淡淡掃過不遠處捏著水壺仰頭喝水，想假裝什麼都沒看見的蕭染。

  語帶警告出聲，「管好你的人。」

  祁燼也是這幾日才知道，蕭染自從跟神策軍分開後，就一直帶著妻女留在陽城，前幾日無岩寺走水，他正好陪同碧芯去給襁褓中的女兒求平安符。

  而住在他們隔壁的張家母女與他們合租了馬車，一起出發。

  張家人來自北境，是第一批得藥王谷救治後逃離北境，落戶在陽城的災民。

  當時張家母女正好進了走水的佛殿，事後兩人就隨著那場火失蹤了，蕭染得知隔壁佛殿著火的時候，讓碧芯抱著孩子離開，自己第一時間衝進去救人。

  可是找了很久，都沒有找到張家母女，而且他還意外從一個僧人口中得知，在那場大火里，同樣失蹤的還有馮大將軍的妻女。

  他意識到這些人或許不是逃不出來，而是被人趁機擄走了。他從佛殿的另一個出口追了出去。卻暗中看見，馮大將軍抱著妻子的屍首哭得肝腸寸斷的一幕。

  不僅如此，殺手還抓走了他的女兒，只留下一句，「事成之後，令愛必將平安歸來。」

  他不知道馮越與那些人達成了什麼交易，卻知道，說話的人操著濃重的奇怪口音。

  他懷疑來者是來自西南良城甚至是西秦人，

  隨後，馮越將昏迷的張家母女帶回將軍府，他只有一個人，不敢冒昧潛入府中，只得跟隔壁張大哥從長計議。

  不過多久，他又聽聞燼王被立為儲君，且將親臨陽城，收編投誠的西南駐軍和東南駐軍，迎戰顧千殤。

  他們當即決定趁著夜宴的機會潛入將軍府，由蕭染接近祁燼，暗中觀望，見機行事。

  有了決定之後，他進了樂坊，花了一段時間，好不容易才成為夜宴當晚撫琴的一名琴師……

  蕭染深知祁燼性情狠戾，生怕他真對張瓊動手，也不好再裝聾作啞，連忙起身走過來，將張瓊虛扶起來。

  「這幾日多虧張小姐幫忙照顧傷患，沒想到你醫術這麼好。」

  蕭染溫柔的聲音化去她的尷尬和窘迫。

  張瓊笑了笑，「我也剛學了沒多久。前陣子鎮子裡來了幾個醫術十分高明的女大夫，說是從天陵城南一所醫館學成出來的，奉她們恩師之命將醫術發揚光大，在東陵國境內教授女子，不限年齡，不限國籍，而且，還不收學費。」

  「父親說戰亂將至，讓我也跟著她們學一學。」張瓊抬眼看著無盡的蒼穹，感嘆道，「沒想到，這麼快派上用場……我猜，她們的師父，也是我的師祖，定是個德高望重，和藹可親的老大夫……」

  「咳咳咳！」蕭染突然抬手擋著臉，劇烈咳嗽起來。

  就連神色冷冽的祁燼也在這個時候撩起眼皮，晦暗不明地看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