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8章 何為死亡

  沒人知道林安此時是怎麼想的，包括林安自己也不知道。

  他看著明明像是在怒斥自己愚蠢，不想和自己一起送死的第二意志時，他竟清楚的感覺到，這個被自己視為最大威脅之一的另一個自己。此刻，竟好似在求他。

  以活下去為最高準則的第二意志，在此刻仿佛願意放棄一切，只為了阻止他進入異種世界。

  這種感覺，很奇妙。

  像是聽出了林安輕笑中的意味，第二意志臉色再次一沉。只是在這個時刻，他已經不在乎自己會表現得太過「懦弱」。

  活下去，比什麼都重要！

  的確，他是很想殺了林安獨立出來，亦或者獨享這幅身軀。但他更清楚，現階段的他根本沒有絕對的把握控制林安。

  一旦林安進入異種世界，他就算重新掌控身體，將林安的思維完全吞噬..

  那他也一樣活不下去！這是必死的死局，是無論他怎麼推演也不可能有勝算的戰鬥！

  （「楚安的漏洞太多了！」）

  （「林安！你有沒有想過就算你進入異種世界牽制它們的頂級戰力，但只要有一部分四階還留在現實。剩下的安夏他們由誰來保護！？」）

  （「張鐵嗎！？那個白痴能護住自己不死就是個奇蹟！」）

  （「高天嗎！？他就算成為三階，就算他能創造不可能，最多也就是拼死最弱最弱的四階！」）

  （「剩下的人，就算你把整個蘇俄綁過來，那也毫無意義！就算是再靠著卡片多出幾個四階，同等級下，人類根本不是異種的對手！」）

  （「只要你進去，你想保護的一切一樣會被毀滅！」）

  極力勸說，第二意志飛快的投射出一幅幅血腥的畫面。畫面中，每一幅都是在他推演中異種殺來的場景。

  異種不是白痴！也許在楚安的計劃中，門後的異種會為了最大把握上擊殺林安，一口氣降臨大批四階！

  甚至為了不冒任何風險，再拼著實力受損重新殺回異種世界！

  把一切條件都理想化，最終的結果也依舊是失敗！

  龍安拿什麼抵擋四階？靠連巔峰異種都炸不死的靈能核彈嗎？

  還是靠愚蠢的勇氣？無知的自信？

  看著第二意志投射出的畫面，林安不得不承認，在看著這些也許真的會在未來發生的慘烈一幕下，他的確無法辯駁。

  但。

  「楚安會解決這些問題。」

  「他比你更清楚，如果他解決不了這些問題，他根本不會提出這個計劃。」

  平靜開口，林安好似完全信任一般，在此刻平靜出聲。

  事實上，他也的確相信楚安，或者說，只能相信。

  他相信楚安不可能是異種，相信楚安不可能不知道一旦龍安被毀，安景天等人被殺，他林安會成為什麼。

  當然，最主要的還是兩人談話中，楚安說出的那句話。

  （「楚安？」）

  嗤笑一聲。

  第二意志揮手散去畫面，眼底閃過一絲煩躁。

  （「你就沒想過楚安也許就是拿你當同歸於盡的底牌，故意騙你進入異種世界！？」）

  （「反正到了最後時刻，你一定會拖著異種去死！如此一來，就算現實世界受到的損失再大，總歸有人能活下來！」）

  （「如果他的計劃只是保留文明的火種，他完全可以放棄你！你死了，他扶持下一個人就是！」）

  毫不掩飾自己對楚安的質疑，就好像林安不相信他，知曉兩人必然只有一個人能活下來。

  第二意志也很清楚，他和楚安之間也只能有一個人活下來！

  （「退一萬步講！你自信你是完美者，你相信楚安！那你進入異種世界後靠什麼造成混亂！？」）

  （「阿米巴蟲原液對嗎？在地球沒辦法使用這種東西，在異種世界可以對嗎？」）

  （「我不信你不清楚，阿米巴蟲感染出的怪物，實力上限最多只有三階！」）

  （「催生不出四階的怪物，你靠什麼躲過第一輪追殺！？」）

  直接指出問題所在，第二意志冷聲質問。

  如果可以，他也不想妥協！

  對於他來說，只要不死，林安做什麼事都和他無關。可是在反覆推演進入異種世界後的情況，他絕望的發現，根本沒有半點勝算可言！

  以殺止殺，靠著屠殺異種以最快速度提升實力沒錯！但前提是不能有皇者出手！

  相比於林隊對四階巔峰的實力判斷，他更清楚那究竟意味著什麼！

  也許在四階高級的追殺下，林安還能靠著個體的優勢四處躲藏，不斷地蠶食異種，逐漸如同滾雪球一般壯大自己的實力。

  可是面對四階巔峰，在對方一擊就覆蓋幾百乃至幾千公里下，林安憑什麼能活下去！？

  他林安敢不惜一切賭上一切！作為異種中的皇者，難道就不敢？

  聽著第二意志指出的問題所在，林安依舊神情平靜，好似無動於衷一般輕聲問去：

  「所以呢？」

  「所以你想怎麼做？逃到哪？」

  眼看著林安似乎有被自己說服的意思，第二意志微微一愣，轉而飛快開口：

  （「逃到別的星球！甚至逃出太陽系都可以！」）

  （「異種想要占領地球，占領人類世界，它們需要時間！就算它們害怕你成長起來威脅到它們，派出的追殺者也很難在茫茫宇宙中找到你！」）

  （「不用擔心生存的問題！三階已經足以在太空中生活一段時間了！」）

  （「你不是從天目人那裡拿來了科技嗎？把基地車帶走，我們完全可以在火星、在土衛六上建立新的文明！」）

  （「我們現在缺的就是時間！」）

  （「只要拖下去，你哪怕想殺回地球都可以！」）

  像是諄諄誘導一般，第二意志極力描繪出逃走後的情況，試圖說服林安。

  只見他猛然指向首都方向，急切開口：

  （「別忘了，地球上還有喪屍，還有變異體！後續更是有接連不斷的災變！海洋中，一定也有四階的存在！那些異獸，那些變異體，那些遺留者！遲早也會和異種廝殺起來！」）

  （「只要活下去，總有翻盤的時候！讓它們自己打起來，我們等於是坐收漁翁之利！」）

  （「林安！你不是救世主！放棄你那可笑的幻想，放棄軟弱的善良！讓他們去死！犧牲全人類！就算所有人都死了，我們活著就行！」）

  （「你所謂的良善只是愚不可及的低級情緒！這種東西...在這場末日中就是最致命的毒藥！」）

  一口氣說完所有想法，第二意志死死的盯著他。

  作為經歷過一次次痛苦輪迴的他，早就清楚的意識到，生命的本質，生命的最終意義就是活下去！

  任何情感，任何所謂的信念！理想！良知！不過是人性中最軟弱無能的表現，是早就該在進化中捨棄的生物化學產物！

  為了活下去，什麼都可以放棄！也只有這樣做，才能活到最後！

  「仁慈？善良？拯救世人？」

  「不，我從沒這麼想過。」

  「我當然知道有些東西必須要捨棄...」

  微微側頭，林安聽完後並沒有像第二意志想像中陷入沉默，乃至憤怒。

  他只是笑了笑，仿佛憐憫一般的看著對方。

  「但，你好像忘了，忘了那群天目人...」

  "他們也覺得應該捨棄一些東西，為了活下去，應該放棄一些人。"

  「他們選擇了逃跑，選擇了最優解逃到了另一顆星球。」

  「他們也像你說的那般，試圖在無法阻止的災難面前重建一切，幻想著自己能活到最後。」

  「結果呢？」

  「結果只是等死而已...」

  笑了笑。

  無視了陡然愣住的第二意志，林安無聲的看向遠處在風暴中醞釀的一場大雨。

  不知為何，他在此刻竟有些明悟。他好像知道了第二意志曾經苦苦思索卻得不到答案的問題。

  第二意志看似放棄一切，捨棄一切下，實際上有一種東西他從來都沒放棄過。

  那就是。

  命。

  怕死就不會死？

  可笑至極。

  緩緩戴上面具，林安轉身走進暴雨。

  一體雙魂下，他很清楚自己比第二意志唯一多出的底牌究竟是什麼。

  死亡本身。

  是不會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