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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5 15:43:58 作者: 重山外
    江成遠突然伸出手,用一隻手一顆顆解開他身上的紐扣。

    肖舟皺眉,攔住了他的手,「我今天不想做。」

    「所以你剛剛在想那種事嗎?」江成遠語帶促狹,沒有停下,繼續把那些扣子都解開,動作緩慢細緻得像在剝一株新鮮春筍的筍衣,然後說,「今天不做,我只是想讓你也清洗一下。」

    也許是被熱氣熏的,也許是因為被曲解意思,肖舟的臉一下有些紅。

    但這其實也不是種曲解。

    他被脫光衣服拉進浴缸里,水花濺起又沉沒。兩個人大男人擠在一塊兒的時候,怎麼可能沒有點擦槍走火的意思。

    江成遠一條胳膊摟著他,「你去那裡做什麼?」終於問出來。

    肖舟靠在他懷裡,手撥動著浴缸里的水,水溫已經不那麼燙了,水面模糊地倒映著他的臉,有怪異的扭曲。

    「我找到了些東西。」

    肖舟這樣說完,想去證明給他看,突然想起手上一切證據都沒了。

    手機沒了,照片自然也丟了。

    那些金屬罐早隨汽車葬身在泥石流下。

    他白費一場力氣,冒一次風險,還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他頹唐又恍惚,又覺得老天實在可笑捉弄,為什麼周軍可以一次又一次逃脫懲罰,好人卻要落得個有冤難訴的下場?

    剛剛的神采從眼神中抽離了,肖舟沒精打采地又耷拉下頭。

    江成遠看著他這幅樣子,把手放在他頭上揉了揉,「沒關係,就把你看到的講給我聽聽。」

    肖舟依言把事情說了,又比劃了一下那些金屬罐的樣子。

    「所以這就是你在這種暴雨天那麼晚還要上山的原因?」江成遠好像並不疑惑或者吃驚,聽完甚至有些發笑,胸腔震動著,連帶著肖舟也感受到了他的笑意。

    手指順著軀幹往上移,觸碰肖舟皮膚上留下的淤青。

    江成遠問,「為了不相干的人弄成這樣子,值得嗎?」

    肖舟的面色還因為疲累而有點發白,身上細小的傷口被水流沖刷,漾開一點紅血絲,漂浮在表面,帶來一點針扎似的刺激。

    溫熱的水溫很舒適。

    肖舟在裡頭泡了會兒就感到累了,他安靜坐著,說話時沒什麼力氣,「我沒想到會這樣。而且我想知道真相,人不該這樣不明不白地死。」說到這裡,他嘆了口氣,「人命太脆弱了,我已經犯過一次錯,不想看到這樣的事情重演。」

    「連她自己的妹妹都不追究了,你何必去趕這趟渾水?也許許娟真的就只是自殺,你不就白忙活了嗎?」

    肖舟十分疲憊,江成遠的掌心滾燙踏實,他慢慢放鬆下來,乾脆閉起了眼睛,「還原真相和是否要懲罰又是兩碼事,許翠萍不是許娟,她不能代替許娟去談原諒,談不追究,沒人能代替別人說話。」

    江成遠懶懶地撫摸他濕漉漉的頭髮,「這世上有冤的人這麼多,不平事時時刻刻都在發生,所以有公安,有法制,你沒這個權力和立場,卻事事都要管,管的過來嗎?還是你自大地覺得只有你能拯救別人?」

    肖舟睜開眼,語氣仍然平靜,「我不是這個意思,我也沒這麼大的野心,或者有什麼了不起的願望,不過就是為了自己能心安,不用在半夜的時候突然被噩夢驚醒,以後想起來又會後悔。」

    他罪惡這麼大,壓得他喘不過來氣,現在做的每一件事,無非是撬松一點覆蓋的泥土,讓他有喘息的空隙。

    江成遠沉默了會兒,然後曲起手指,慢慢下移,不緊不慢揉著他的太陽穴,「那你接下來想怎麼辦?」

    「先去找一找吧,看能不能把車找回來,東西還在不在。如果不在的話,反正周軍肯定有問題,跟著他總沒錯,我盯著他不放,可能還能找到些蛛絲馬跡。」

    江成遠笑了笑,也沒再多說什麼,按摩的指力適中,肖舟被他按得很舒服,整個人更加昏昏沉沉。

    江成遠低聲哄他,「累了就睡吧。」

    語氣溫和得倒似寵溺。

    一整夜的疲累終於如排山倒海般席捲而來,肖舟再沒力氣逞強,本來只想小憩一下,結果真就窩在江成遠懷裡睡著了。

    第32章 往事(加更)

    等到看人睡熟了,江成遠才站起來。受傷的手也使了力,把人抱起來,用浴巾裹住,抱回了房。

    看著人高馬大,其實抱起來挺輕,都是一身脆生生的骨頭,沒多少分量,抱著時都膈人的慌。

    江成遠把人塞進被子裡,剛想離開,手指卻被勾上了。

    江成遠垂下眼,肖舟陷在軟綿綿的床褥間,臉白瘦,發漆黑,唇色淡淡的,睡著時連輪廓的鋒利度也消減了,整個人都很柔和。只是不太安穩,眉心還緊蹙著,嘴裡含混地說著什麼夢話。

    江成遠用另一隻手揉開了他的眉心,許是因為舒服,勾著他手指的手漸漸鬆開了垂落了,搭在床沿。

    江成遠把他的手塞回被子裡,安頓好之後,江成遠立在原地又看了他會兒,才走去書房。

    到書桌前,從抽屜里拿出了沓材料,分量不輕,厚度不少。

    擰亮了燈,外頭的雨又開始下了,噼里啪啦,好像天上有誰扯斷了項鍊,掉了一地的水晶珠子。

    看了會兒,江成遠從資料上抬起眼,安靜地聽著雨聲,聽見它們掉在地上,碎在房頂上,偶爾撞擊到金屬的欄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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