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Finale:地獄歌(1)
2024-02-06 14:10:19 作者: 悠世
Story XV: Hellsing
佐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乾涸的眼眶裡沒有半滴淚水。
周圍的光變得溫和而柔軟,榕樹下睡眠和死亡的雙子帶著不確定的眼神看著眼前回復記憶的死神。她深琥珀色的眼睛,一會兒好像Z一樣充滿著漠然的冰冷,一會兒又好像佐一樣帶著柔和的迷茫。記憶突然襲來,讓她一時無所適從。雙子沒有打斷她的回憶,過了好一會兒,她才說,「繞了這麼大一圈,我只是回到了起點。」
「她想起來了。」達納多思看了看修普諾思,又看向了佐,「Z,Lord對你真是太寬容了。」
佐扶了扶自己的胸口,問道,「那顆銀色的水晶……」
「可能是你在貞德那一次輪迴里,為了查理七世犧牲而獲得的水晶。因為有利益衝突,那次的任務是V代為執行的,但那塊水晶本身就是你的所有物。」修普諾斯司掌人類的睡眠,他知知曉每一段夢境,也熟悉每一段記憶。
佐茫然地抬著頭,對了,那次輪迴,她幾乎已經想不起來了。修普諾斯指了指地獄之君的接見室,「你已經到了這裡,Lord就在裡面等你。」
「Z!你別傻了,成為地獄的神有什麼不好的,見到Lord快點感謝他,然後回來加入我們吧!」達納多思聒噪地喊著。
「Z,達納多思雖然態度這樣,但他一直挺看中你的,你不在的這些紀元,他總是說效率下降了什麼的。」
「誰說老子看中她的!再說沒她我的目標還是按時完成了!」
他們的爭執仿佛司空見慣的日常,而Z卻不由感慨。雙子已經成為了地獄的神,但他們就是這樣,擁有人類一樣的情感,卻有可以超越一切情感,這就是地獄之君希望她成為的東西。凌駕感情的,殘酷、冰冷的機器。想到這裡,她不由開口打斷了雙子看起來十分輕鬆歡樂的對話,「現在我要去見地獄之君了。再見了,雙子。」
「說再見!?」
「好像不會再見了一般……」
佐微微掀起了嘴角,卻沒有再回復他們。隨即她堅定地向地獄之君的接見室走去。
達納多思挫敗地想要跟上去再說什麼,修普諾斯阻止了他,「Z可能不會回來了吧。」
「為什麼!地獄對她哪裡不好?」
修普諾斯說,「在過去的千百年裡,我看著她的夢境。夢到地獄和死神Z的經歷,可是一次都沒有。」
達納多思愣了半晌,然後他突然揶揄著笑道,「千百年?你還說是老子我看中她。」
「我們都一樣,她是地獄最出色的死神,誰不希望她繼續留在這裡?如果最喜歡她的,全地獄只有一位吧。」
「……那倒也是。」
佐走向地獄之君的花園,突然她腰側的口袋亮了起來。該隱的幻象並沒有清晰的出現,光芒只是膨脹成為一個模糊的人形,該隱的聲音冷漠地想響了起來,「想起來了?」
「……嗯。」
「想起來你對我和伊薩做的事情了?」
「……嗯。」
「我想了想,那也不能完全怪你。這一切的背叛和痛苦,都是地獄力量的根源,你是死神,自然有自己的立場。說到底,我們的敵人只有一個。」
在不久之前,該隱也說過這句話。那是在他統一血族的時候,昆塔斯中了他的圈套,死在了他的手裡,那個時候他也是這樣說的。佐不知道該隱所謂的這個「唯一的敵人」是誰。但還來不及澄清,該隱便已經隱去了光芒。佐抬頭,前方的花園裡,靜靜地佇立著一個人。
她向前走了幾步,那個人突然轉過了頭來。
佐不由訝異地退後了幾步。
這是一張極為熟悉的面孔,熟悉到他不應該存在於這裡。
少年有著如星辰般銀色的短髮,還有一雙冰冷而完全沒有生氣的灰色眼睛。他穿著黑色的三件套西裝,胸前掛著逆向行走的老式懷表,手裡拿著鮮紅的蘋果,站在地獄之君的花園裡,看到佐走過來,他扯出一個熟悉而冷漠的微笑。
「V?」佐不由驚訝地問道。
「Z,我的孩子。」
他突然開口,聲音卻平和而慈藹。
那不是V的聲音。佐怔了好一會兒,還是不敢確定對方的身份。
少年依舊微笑著,「你是我麾下最出色的死神。我看著你走到地獄的頂點,也親手安排著你經歷最苦痛的情感。七日水晶的旅程也好,七重門的賭局也好,我都是想給你一個機會,十三名死神的席位,我一直為你保留了一個——回到地獄來吧。現在你應該理解了,沉浮於人類情感的痛苦和無助,和我們在一起,超脫這一切,回到你最初的樣子。」
佐搖了搖頭,感到自己像在巨大鳥籠里徒勞拍打翅膀的小鳥,「Lord,一直以來,V原來就是你。」
「不,我沒有實體。在過去的一段時間,我借用了V的身體,封閉了自己的記憶。只是想和你共同經歷一次七日的旅程。你的記憶不是都回來了嗎?好好地看一看這張臉,你是認識V的。」
佐揉了揉眼睛,仔細地看向這個陌生又熟悉的死神。
從旅程的最開始,他便與她同行。
從最初完全的對立,到後來產生微妙的默契,到最後……他有意無意的出手相助。V似乎一直在她的身側,也似乎一直保護著她。如果他的頭髮是充滿活力的栗色,他的眼睛是和自己一樣的深琥珀色。佐恍然大悟,然後顫顫巍巍地說,「難道,V是——」
地獄之君的聲音依舊波瀾不驚,「時空里,每個人的相遇、分離都有著原因。這裡沒有陌生人,只有你忘記的人。」
佐還在咀嚼地獄之君的話,可她並沒有機會得到結論,她隨身攜帶的小袋子就突然再次亮起了巨大的光芒,這一次,該隱的身影從當中分離開來,輪廓漸漸變得清晰。在他身後,慢慢地多出了一個、兩個、數百上千個血族的身影。他們穿著整齊的黑色斗篷,他們亮著血紅的雙眼,露出尖銳的獠牙。
當該隱的相貌變得完整之時,他驟然睜開了眼睛。
那雙金綠色的眸子已經亮起了鮮血一般的緋色。他首次露出了獠牙,那張俊美而冰冷的臉上充滿著毫無掩飾的戰意。
V看著該隱和他的子民,眼中卻沒有半分意外或慌亂,就好像沐浴著春風享受香甜的茶點一般,他不緊不慢地說,「血族之王,你以我的死神為媒介,來到了地獄的深處,是為了向我挑戰而來嗎?」
該隱的聲音低沉而壓抑,他的皮膚好像十二月的大雪一樣蒼白,「一千七百年。我們的種族分裂著,我與伊薩在痛苦中輪迴著。是時候了,讓你們愚蠢的規則接受應用的懲罰。」
V聞言,突然笑了起來。
他的笑聲起先壓抑,後來變得劇烈。地獄之君的花園跟著震動了起來,這震動從地獄的核心開始,經由該隱之環向上擴展。每個環的死靈們在這劇烈的晃動下不知所措地哭喊著,發出撕心裂肺的哀嚎,守環人們紛紛抬起頭,他們很少聽到地獄之君的聲音,他的笑聲讓他們覺得恐懼、又不知所措。他們打開了九環之間的柵欄,開放了死神的通道。
還留在地獄裡的死神,紛紛向深環里趕過去,想要去到距離地獄之君最近的地方。
地獄之仆連忙跑到地獄的守衛者休憩的地方,打開枷鎖,將三頭犬和火龍釋放了出來。它們咆哮著,隨著死神的腳步,快速地向地獄深處趕去。
常年呆在地獄之君接見室外的雙子最先來到了地獄之君的花園外。
他們原本十分緊張,可看到該隱和血族後,卻又好像鬆了一口氣般平靜了下來,V對著他們一揮手,他們就靜靜地站在龐大血族軍團的後面,一言不發地靜觀事態的變化。
當地獄的軍隊集結了起來,死神們站在接見室外等候命令之時,地獄之君的笑聲終於停止了。該隱沒有表情地看著V,而V的容貌里依然帶著笑意,那笑意里甚至有著幾分慈藹,「我感覺很有趣。」
V繼續說了下去,「一隻蟲的壽命大多只有一季,一隻狗大約十數年,一個人類最多不過百年的生命,一個普通的血族,大約可以生存到六百到七百年,你是個例外,為了不讓妹妹的覆轍重演,你存在了一千七百年。用地獄的時間來算,這已經有了八、九個紀元。你見過了很多事情,因此你有能力通過種種手段,站在這裡。」
血族軍團們靜默著,在它們的靜默裡帶有必死向地獄挑戰的決心。
可V接下來的話,幾乎是輕描淡寫地擊潰了這種決心。
「但你們可知道,我定義了紀元。
在擁有紀元之前,地獄裡沒有時間的概念。我在這裡,觀看著人間的歷史,那短短的數十萬年的存在,一次又一次地重演,你們中的很多人,來到地獄轉生已有無數次。當然,可能有一部分是來自天界的。我感到非常無聊,因此我捏造了睡眠和死亡的雙子,他們知曉你們的每一場夢境,也目睹了你們的每一次死亡。後來我又放置了十三個死神的席位,賦予它們工作的規則,收集人類負面的情感。而它們偶爾成功、偶爾失敗,這些也給我無盡的時光帶來了更多的樂趣。最年輕的死神,他也已經存在了三十三個紀元——而你們這微渺的種族,前後存在的時間也不過是二十幾個紀元而已。」
「二十幾個紀元,」V用手指在空中輕輕地畫了一個半弧,「這種存在於我來看,還不如一隻蟲來得持久。」
在V說這番話的時候,地獄之君的花園裡是一片死一般的靜寂。緊接著,門外傳來了三頭犬和火龍的咆哮聲。修普諾斯開口,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平淡而有禮,就好像在問對方今天下午要喝什麼茶一般,「Lord,您打算怎麼處理。」
V笑道,「但這些連蟲子都不如的生命費盡千辛萬苦來到這裡,卻讓我感到有趣。這是我無數個紀元來覺得最有趣的事情。我應該褒獎他們,說說看,你們想要什麼?」
V這樣的說法,反而令人感覺居高臨下。
該隱的回覆堅決而冷漠,「我們想要廢除死神的遊戲規則。」
「那我的樂趣就沒有了。」V快速地拒絕了。
「那麼,談判破裂了?」
V突然又笑了起來,但他很快收斂了自己,「我怎麼會和蟲子談判。」
在那一刻,該隱的面色落入了冰點。血族的戰士們露出了自己的獠牙,向地獄之君撲了過來。他們龐大的數目踩得地面瑟瑟作抖,V微笑地看著他們飛速地向自己衝來,佐夾在地獄之君和血族戰士之間,進退不得,眼看就要被波及,卻被V拉住胳膊。輕描淡寫之間,她和V便已經騰空而起,那仿佛數不盡的血族在他們腳下轉瞬化為了細小的點。
在他們飛躍血族大軍的時候,V向著另一側死亡和睡眠的雙子伸出手指,修普諾斯和達納多思分別抬起了他們的左手和右手。在這一剎那,地獄之君花園入口的大門驟然變得龐大,無數隻三頭犬和火龍如同潮水一般破門而入,雙子退到兩側,看著人界最強大的種族和地獄的軍隊短兵相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