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Story XIII:七重門(8)
2024-02-06 14:10:19 作者: 悠世
腳下是平滑的冰湖,在有光線的時候也沒有看到四周有什麼障礙物。佐將雙手伸向前方,開始慢慢地向前移動。除了遠處死靈們仇恨地喊叫聲,周圍什麼都看不到,什麼其它的聲音也都沒有。就這樣,乏味地、沒有方向地不知走了多遠,在黑暗中,再次亮起了銀色的光芒。
起初它們像細小的螢火蟲,飛舞在黑色的空氣里,隨即點點光芒逐漸相聯、匯集成一束束的光流,光流再集合到一起隨著佐行進的方向向前飛去。在沉重的黑暗裡,出現里一座茂密的森林,佐不確認這是不是一座真正的森林。因為每一棵樹木、每一條枝椏都是銀色的光芒交織而成的,它像是一座冰之森,又像是一座光之森。黯淡的光芒在黑暗中跳躍著,森林仿佛擁有著生命。
佐站在森林的入口,思考著自己是否要前進一步。
突然,耳邊又傳來了之前的詠唱聲。
但卻十分悲哀,十分孤寂,只是聽著那陌生的調子,就仿佛要掉下淚來。
就在此時,佐身側的口袋突然亮了起來,光芒愈脹愈大,隨即脫離了佐的身體,成為一個人形,立在她的旁邊。
佐訝異地側過頭去,突然那人形的光芒開始慢慢褪去光暈,輪廓也逐漸清晰。
緩緩地、緩緩地,一雙泛著紅色的金綠色眸子出現在那人形光暈之上,從那裡開始、呈現了一張熟悉而完整的面容。在看到那張臉的時候,佐驚訝地退後了兩步。
血族的帝王站在她的身側,看向眼前銀色的冰雪之森。
他和佐一樣,能聽到那寂寞的詠唱之調。時空旅行里,無數次會面與輪迴,第一次,佐從他的眼裡讀出了懷念的味道。
調子似乎把他帶回了數千年之前,嚴格運用著黑色、紅色和深紫色三色的城邦,日暮暈染的血族之領地,三千塊巨石堆砌而成的堅固王城。他微微仰首,靜靜地聽了好久,然後側過頭來看向了佐,「你還在發什麼呆?」
佐頓了好一會兒,然後猛地晃了晃頭,「該隱,你怎麼會在這裡,難道……你死了嗎?」
該隱側首看了看她,帶著幾分似笑非笑的諷刺,伸手指了指她口袋的位置。她這才感到他的輪廓還有些模糊不清,她垂首,腰間的袋子隱隱泛著光芒,而這光芒與該隱身上的光暈的顏色有幾分相似。她從口袋裡翻出了最初該隱給她的小袋子,彼時是用來裝艾爾和凡特的七日水晶,水晶被當成了門的鑰匙交出去了,可那個袋子她就隨手塞進了口袋裡。
原來,那個其貌不揚的小袋子是該隱的媒介。
就在此時,該隱開口說,「你能走到這裡,我有點驚訝。但我更驚訝的是,她竟然在這裡……地獄的最深之處,該隱之環。」
「誰?」
「進去看看吧,Z。我的思想依附在你手裡的袋子裡,你不移動,我也只能呆在這裡。」
「哦,哦。」
雖然該隱一直恨著自己作為Z所做的事情,可此時佐卻感到一絲勇氣和安慰。在地獄的最深處,似乎終於找到了與人世微微相連的線索。她又看了看眼前泛著銀色光芒的森林,將身體潛入了那銀色的光芒。四周的氣溫仿佛更低了,銀色的光芒好像是雪的霧氣。佐沿著詠唱聲向前走,而該隱則一反常態地走在她前面半步的位置,他的步伐裡帶著幾分急迫,佐想如果不是因為她的速度限制,他或許現在已經把她甩開了很遠的位置。
就這樣,穿行在冰雪交織的銀色森林裡。
歌聲在不停地靠近,在無數光束的中央,看到了一尊雕塑。
雕塑似乎穿著一條好像銀河般華麗的長裙,可如果仔細看過去,那卻是堅冰堆砌的底座。
就在此時,一直以來,引導著佐走到這裡的詠唱聲停了下來,佐的腳步也停了下來。
那冰砌的雕塑睜開了眼睛,看向了他們。
那是一雙泛金色、綠寶石般的眼睛。
少女擁有著金栗色的頭髮,好像濃密捲曲的海藻,即使在這極寒的地獄,它仍然泛著近似人間陽光般的溫暖。她赤裸著身體,冰雪從腳底覆蓋起來,她胸部以下的位置都成為了仿佛雕塑一樣。只有她的相貌還如同人間的少女般,泛著生命的力量,而她的眼睛則是她仍然生存的最好證明。
「盧克蕾西亞……不對,」佐反應了一下,然後她看向了身旁的該隱。
「……伊莎貝拉。」
「伊薩。」該隱往前走了一步,然後因為佐的駐足而被限制住,他回頭看了佐一眼,佐連忙跟著他的腳步向前走,在距離伊莎貝拉大約一米的距離,他停了下來。
那是一段,非常靠近,卻又異常遙遠的距離。
只要向前一步,該隱就可以碰觸到伊莎貝拉,而他若停在那裡,伊薩則永遠無法接觸他。
佐站在該隱旁邊,保證他可以向前邁一步的距離,站到了側面。真是不想讓打擾他們的會面,可現在的情況,如果她移開,該隱也得跟著動。
畢竟,塞恩和伊薩,已經有千年沒有以這原本的樣子見面了。
血族俊美的兩名王族面對著彼此,同樣金綠色的眼睛裡映出了彼此的樣子。他們這樣默默地對視了一會,然後突然不約而同地扯起了嘴角。
「嗨,塞恩。好久不見。」
「伊薩,這麼多年,我有一個問題一直想問你。」
「這麼多年就一個問題嗎?」
「別開玩笑,這個問題很重要。我還是不明白,合成血漿有什麼好喝的。」
「哈,你不是堅決的鮮血主義者嗎?」
「我到現在還是在推行鮮血主義。」
「融合派才是王道。」
「順便一提,我已經統一了血族。」
「啊,是嗎,來這裡是和我炫耀的嗎?」
「算是吧,聽起來還不錯吧?只花了一千多年的時間。」
「哼,如果是我的話,可能比這更快就結束了。」
「伊薩,在我之後,不會再有下一任『親王』了。」該隱伸出他左手的手腕,一圈黑色的文字,深深地刻進了他的皮膚,「我還沒有死,而且,打算永遠活下去。
伊莎貝拉沉默了好一會兒,然後說,「不會來地獄了嗎?」
「不會了呢。」
「……是嗎,我以為你如果死了,肯定會被打來這裡呢。永遠被凍在雪森外面的那片玻璃湖裡,我在這裡說話或唱歌,或許那邊你就聽到了。」
「伊薩,我會一直活著。所以,你去轉世吧。」
那句話說完之後,換來的是漫長的沉默。一直低著頭假裝是路旁的木樁的佐也跟著抬起頭來,好奇地看向伊莎貝拉和該隱。伊莎貝拉只是看著該隱,好像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又感覺有太多的話要說。她的眼神搖擺著,過了好一會兒,她才訕訕地開口,「這麼多年,我也有個問題想問你。」
「多少個問題都可以,伊薩。問完之後,你就去轉世吧。」
「塞恩,在對決定最後一天,你看到我的秘密了嗎?」
「……嗯。」
「你既然看到了我的秘密,為什麼你還會說出讓我去轉世的話?就算你永遠活著、我在地獄與你再不能相見,我也會留在這裡!」一直以來冷靜、輕鬆地對話著的伊莎貝拉突然激動地喊叫了起來,她三分之二的身體被牢牢地凍在萬年的冰雪裡,而她露在外面的部分則因為憤怒而顫抖著。
而該隱的目光確實那樣平靜,帶著佐從未見過的悲憫,與無奈,還有隱藏在眼底的惋惜、痛苦、哀傷、憤怒,和一絲軟軟的溫和。
「伊薩,你會這樣說,是因為你沒有看到我的秘密。」
「你的秘密。」
「我的秘密。」
「那你倒是告訴我,那是什麼秘密。是你的話,獲得王位、統一血族、復興日暮之城。你的野心,這些是你的秘密嗎……」
該隱與伊莎貝拉,他們距離彼此那一米的距離,但始終錯開了那一米的距離。
「秘密里有著我們同樣的願望。」
當該隱說出這句話的時,伊莎貝拉絕望的哀嚎驟然而止,她低低地吸了一口氣,「這不可能,從什麼時候……」
「從很小很小開始。從我第一次幫你整理劉海的頭髮,或是你第一次為我擋下父王的責罵。」
「但是……你從來沒有……」
「伊薩,去轉世吧。這是千年以來,唯一能夠實現我們願望的方法。」
「但是,塞恩,但是,轉世了,我就會忘記這一切。忘記你的名字、忘記我們的故事、忘記所有的秘密和願望。這樣,就算願望實現了又有什麼意義呢。」
「伊薩,我給你一個我的承諾。我會永遠活下去,不管彼時你是何種樣子,不管彼時我落入了何種境地,我會找到你,告訴你我的名字、講我們的故事、給你講述所有的秘密和願望。不管你轉世多少次,忘記多少次,我都會給你一次又一次地講。」
伊莎貝拉閉上了眼睛,她濃密捲曲的睫毛微微地顫抖著,可眼淚落下來轉瞬就變為了一顆一顆的冰珠,掉落在凍結她的冰上發出了啪啦啪啦的聲音。該隱始終沒有碰觸她,那一步的距離,一直都沒有被縮短。他側過頭來,看向蹲在一旁,臉色有些泛紅的佐。
「Z,你臉紅什麼。」
「不、那個、哈哈。」佐心想,雖然不知道他們的秘密到底是什麼,但剛才那番對話卻聽起來讓人莫名其妙地不好意思。這是一般的兄妹會有的對話嗎……「你們聊完了?」
「是你的時間快不夠了,還有兩扇門吧。」
「但我還沒有得到……忠告,而且也不知道門在哪裡。」佐有點不好意思地攤了攤手,因為她本來以為這裡有些線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