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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Story XIII:七重門(5)

2024-02-06 14:10:19 作者: 悠世
  芙蕾說,「這裡是與第五環的交界處,霧中的路指向美杜莎之城,向下的路直接去往第五環。等我抹去你的名字、枷鎖消失後,便回復了生靈的狀態,你沿著向下的道路,直接去到第五環就是很安全的。不要進入濃霧,美杜莎會將所有的生靈變為石頭。而若你是生靈,第五環的守環人沒有辦法把你怎樣的。這是唯一一條生路,在你變回為生靈前,任何一條路對你來說都是致命的,不管發生任何事情,一定在這裡等我。」

  「我要等你到什麼時候?」佐問。

  芙蕾說,「我回去從名單上劃掉你的名字,應該不會很久。你手上的枷鎖消失的時候,你就變回生靈了。」

  佐抬了抬手,沉重的手腕提醒著她無形枷鎖的存在。

  芙蕾最後看了看佐,又囑咐了一次,「對你而言,走廊是單向而不可逆的,或許無法再見了。記住我送你的忠告,守環人會想盡一切方法引誘你的。」

  佐連忙上前一步,拉住了芙蕾的手腕,「謝謝你,真的。」

  芙蕾沒有回答,只是輕輕地拍了拍佐的手。佐還想說什麼,可此時芙蕾已經轉身,瘦小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走廊盡頭。

  於是佐坐在岔路的路口,等待著枷鎖的消失。

  在審判所之後,地獄裡再也沒有了時間的概念,佐在那裡等著,不知過了多久。四周一片寂靜。佐無聊地把頭放在膝蓋上,然後又將手臂抬起來,再放下,然後又抬起來。

  可沉重的感覺並沒有消失。

  即便沒有時間的概念,也能感到芙蕾花費了比她們來時更久的時間。

  芙蕾出什麼事了嗎?芙蕾忘記了這件事嗎?還是從一開始,芙蕾就與彌諾斯、或者那隻「黑鳥」有什麼交易嗎?雖然不想讓自己思緒去往負面的地方,佐還是感到了不安正慢慢侵蝕著她的思緒。

  就在此時,那條向下的岔路里,傳來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歌聲。

  『來吧,你們這些因殺戮而受刑的罪人!

  就讓梅蓋拉、阿列克托和提希豐涅來懲罰你吧。

  在這裡成為永恆悲泣之國的僕人。

  讓烈焰,灼燒你卑微的靈魂。』

  四句歌聲重複著,漸漸向佐逼近著。

  而這條路延伸下去,正是第五環,而這歌聲一定是來自守環人的。

  佐掙動著自己的手腕,枷鎖依然非常堅固。而那歌聲逐漸響亮,似乎有什麼東西要從那條岔路里出現了。她還是死靈!守環人會毫不留情地將她打入第五環的惡囊,在那裡,她要度過接近永遠一樣久的時間。

  佐本能地看向另一條路,被濃霧籠罩,卻已經安靜。

  那條路里藏著美杜莎——海神所生三女妖中最年幼、兇惡的果爾岡。她的頭髮是無數條毒蛇,任何直視她的人都會變為石頭。

  「英雄珀修斯砍掉了她的頭,就被地獄之君帶回了地獄,安置在第五環的岔路。任何迷路的生靈,因為各種原因走到這裡,都不可能經過美杜莎這一關。」

  芙蕾早時說的話迴響在佐的腦海中。

  可此時,她還是死靈,如果照芙蕾說的等在這裡,或許就會被第五環的守環人找到。

  或許她應該先去那條路里躲一躲,只是藏進濃霧裡一下,不會被發現的。

  況且,說不定濃霧裡,才是真正的第三重門。

  佐咬了咬下唇,站起身來,拖著沉重的枷鎖,轉向濃霧的那條路。就在此時,她又想起了芙蕾的忠告,「在不確定的時候,應該選擇信任。或許那是讓你最有所得的近路。」

  佐沉吟了片刻,終於打消了自己卑劣的念頭。

  她應該相信芙蕾。為了一個人類犧牲自己的海妖,她的水晶是最純粹美麗的。

  佐停了步子,繼續坐回到走廊的岔口。

  而向下的岔路中,歌聲越變越大,仿佛就要席捲上來,將佐徹底吞噬。

  枷鎖絲毫沒有消失,佐感到自己的心臟就要跳出來了。她大口地喘息著,索性閉上了眼睛,不去看、不去想那有可能出現的危險。歌聲像巨大的怪獸,仿佛已經湧進走廊、將她緊緊地包圍住了。佐將頭埋進自己的雙膝,蜷縮在原地。

  可就在這時,四肢猛地變得輕鬆起來了。

  這一刻,原本昏暗的通道漸漸變得透明,佐看到了自己腳下熊熊燃起的烈火,火光碟旋著,化為一道無盡的螺旋,燃亮了整個通道。左邊被濃霧覆蓋的岔路消失了,右側向下傾斜的岔路變得更加清晰了起來。

  而岔路的盡頭,與審判大廳門口一模一樣的門若隱若現。

  那就是第三重門,審判之門。

  【5】仇恨之門

  Z站在高台上,下面眼睛細長的女性死神帶著狡黠的笑容,「我是Q,我遇到了一個難題,希望能聽到您的教誨。」

  Z皺著眉,Q是比她更資深的死神,自從Z成為了地獄裡最出色的死神後,Q一直對她的態度十分差,此時說出這種話,無疑帶著滿滿的黃鼠狼給雞拜年的企圖,Z的聲音里不由也帶上了些戒備,「Q,你負責『誘惑』,我有什麼可以教你呢?」

  Q撫了撫自己的頭髮,解釋道,「確實,我的職責是『誘惑』,誘惑人為了金錢、美色、權力等等,放棄自己的生命。我也是很少失敗的,但卻是沒有做到如果您一般零的完美業績。但想必您也知道,誘惑的難度要高於背叛,因為在人間,有些人生命的軌跡是受天界保護的。在這個時候,死神的誘惑就顯得蒼白而艱難了。」

  「這有什麼。你自己做不到的事情,何必用天界來阻塞。」Z的言語一向狂妄而刻薄。

  Q的表情沉了沉,隨即又恢復了方才的笑容,「是,所以說,有個難題,想請您來幫我。當然,這對於您來說可能根本不算是難題。」

  「你說。」

  「有個人類的男子,我一直想誘惑他、得到他的生命。但因為他的家族擁有強大的力量,他本人也受到了天界的保護。」

  「再具體點。」死神Z居高臨下地看著Q。

  Q從衣服里拿出了一張紙來,「這事情有些複雜啊,不如您和我簽訂一個委託合約,親自去看看吧。」

  「我從不代替人出任務。」Z依舊皺著眉頭,「自己的事情,你應該自己完成。」

  Q一笑,作勢要將這合約收起來,「這倒也是,畢竟是很困難的任務,萬一您失敗了,可太沒有面子了。這事兒就當我沒有提過吧。」

  「你說誰會失敗?」

  「是嗎?也是,」Q停了手,「那您不如簽了這合同,自己去看看。我又不是叫您替我去做任務,只是,背景情況多了解一點,您可以更好給我建議。」

  Z頓了頓,隨即從高台上跳了下來,她咬破手指,伸向那紙合約。Q見狀,面色愉悅地也用小指劃破自己的手腕,兩名死神各自的一滴鮮血飛向合約,隨即那張紙,便被黑色的火焰一下子吞噬,再化為一串字符飛向二人的手腕,像兩隻細小的黑蛇,緊緊地纏繞了起來,隨即化為了一串黑色的小鈴鐺。

  「說吧,什麼年代,哪個地區,我就走這一遭。」Z嫌棄地晃了晃自己的手腕,鈴鐺發出噹啷鐺啷的清脆聲音。

  而此刻Q的聲音突然變得低沉而邪惡,她冷笑著,「雖然您是死神,但也無法抵抗誘惑!」

  話音剛落,從Z的腳底瀰漫起了黑色的煙霧。煙霧帶著生命一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快速地吞噬著Z。Z不由高聲呵斥道,「你與我做了什麼約定!?」

  Q擺弄著自己的頭髮,將鮮紅的嘴唇咧得大大的,「Z啊,你自己去看看嘛!我是負責誘惑的死神,好奇心、好勝心都是破滅的前菜而已。人類如此,看來死神也不例外。」

  Q在說話的時候,Z已經被黑霧完全地吞噬了。而Q的話語卻並沒有因此而停止,「呵,希望你能平安回到地獄。當然,如果你回不來,我也會在你未來的無數次輪迴里,好好地『照顧』你的。」

  聲音飄蕩在空曠的高台下,更顯得孤寂冷漠。

  Z轉瞬消逝,就好象從未存在一般,周圍的死神和地獄之仆眼神里都帶有了幾分緊張,四周的氣氛不由更加壓抑。

  Q半耷著眼睛掃了一邊四周的死神,但每個人都沉默著不說話,她不由感到一絲急躁,「還楞著做什麼?你們都很閒麼?」

  半晌,終於有個地獄之仆戰戰兢兢地發問道,「那、那麼,她去了哪裡呢?」

  「剛才不是說了麼?Z替我去了我想誘惑的人那裡,她要在七天內獲得他的生命……可是那個人擁有著陰陽兩界強大力量的血脈,被天界所保護。」

  Q頓了頓,心情極好地挑起了眉頭,「呵呵,但你們準備好吧,Z這個名字,可以讓給下一個死神了。」

  「但、但Z是很強大的死神,說不定可以平安地完成任務。」如果Z平安回來,想必饒不了Q。地獄之仆沒有把後半句話說出來。

  「哦,是麼?」Q將斗篷戴回了頭上,揚了揚自己的手腕,「這次,她去到人間,可是沒有死神法力的。這可是我們的賭約。」

  佐踉蹌地往前沖了幾步,把月光般冰冷而純潔的淺金色光霧拋在了身後。她回過頭,還來不及仔細看,那光霧便迅速地消失進了周遭泛著火光的陰暗空間中。佐用芙蕾的七日水晶順利地通過了七重門中的第三道,隨之而來的這片記憶卻並不令她感到愉悅。

  可以說,有一種煩躁的情緒從內心升騰起來了。

  佐握起了拳頭,感到手指緊緊地陷入了掌心之中。雖然堅信Z與自己是兩個人,但此時,Q得意和邪惡的笑容讓她本能的生厭。

  「絕對饒不了她。」

  佐吐出這冷冰冰的六個字,緊接著,她被自己的反應嚇到了。她用力搖了搖頭,心想自己不要忘記來七重門的目的。可她的面孔卻依然是緊緊繃住,僵硬地、無法放鬆下來。

  想到這裡,佐的步子也變得沉重起來了,踩下去的每一步都帶著沉重的恨意。

  眼前是一條蜿蜒而曲折的羊腸小道,小道兩旁閃著若隱若現的火光。耳邊時而傳來死靈痛苦的呻吟、叫喊聲。這已經是第五環了,地獄的中腹。

  在這裡,已經看不到與人間相似的物件了,哪怕是有些誇張的建築、或是極度詭異的樹木。這裡沒有時間的概念,沒有日出,也沒有日落。落在這一環人,不知要在多少個紀元內被烈火焚燒。因此,只能看到令人絕望的火光。

  佐往前走著,心裡卻壓抑不住地想著,更加深入地獄,或許就可以找到Q,到時候……

  「別被恨意占據了自己的內心。」

  就在此時,耳邊突然響起了誰的聲音。佐猛地抬眼,隨後驚訝地發現,面前的羊腸小道之旁靜靜地坐著一個人。他和記憶中死神的僕人一樣,穿著長長的斗篷,帽子壓得低低的,只是若隱若現地露出了他的下巴。

  可他的聲音,卻似乎在某個地方聽到過。

  就在此時,神秘人拿掉了自己的帽子,那是一張極度衰老的面孔——一般人類老死之前,或許都無法到達這種程度的衰老。稍深一點的灰色都沒有的蒼白頭髮、好像千層岩壘一樣滿臉的皺褶,只是他被下垂的皮擋住的眼睛裡,還放著銳利的光芒,「你終於來了。我已經等你很久了。」

  佐下意識地向後退了兩步,她四周看了看,然後再將視線落在前方怪異的老人身上,「我?」

  神秘的老人沒有動,只是靜靜地看著她,「你是佐嗎?」

  「……是倒是,可……」

  「是就好,我在這裡等你,可能已經有幾百個紀元了。」老人用手支撐著自己的膝蓋,想要站起來,可用了半天的力氣,好像還是失敗了,他輕咳了一下,「就這麼坐著幾百個紀元,想動彈真是有些困難。」

  佐保持著自己原本站立的地方,「我們認識嗎?」

  「我想是的,」老人說,然後又糾正了自己,「不,不能算認識。我沒有親眼見過你,但你是見過我的。」

  「我見過你?」佐拼命地搜尋著腦海中的記憶,卻覺得自己僅存的那點記憶都糾纏到了一起,就算和誰在某個漫長的輪迴里見過,她也想不起來了,「不記得了,我的記憶不全。」

  老人笑了笑——佐猜他是在笑,他臉上所有的皺褶都變了個方向,卻並沒有如何舒展開來。隨即他說,「是該隱大人讓我在這裡等你的,這樣,你有點印象了嗎?」

  「該隱?」

  「我在死前,一直與一名叫做艾爾的人類小孩生活在一起,雖然只有五年的時間。」

  說到這裡,佐突然恍然大悟了起來。她看著眼前的老人,支支吾吾了好一會兒,總算叫出了那個名字,「凡特,凡特?傑埃讓。」

  凡特好像又笑了,「看來該隱大人說的是真的。他說你在一場大獲全勝的賭局裡,給了我和艾爾一次機會。」他頓了頓,然後語調又放低了一點,「那是非常好的五年時光呢。」

  「所以,艾爾,怎麼樣了?」

  「他啊,臉上的疤痕雖然很是猙獰,但是活到很老的樣子。」凡特輕輕地說著,「我想,他上了天堂吧。」

  佐點了點頭,沉默著不知還能說什麼才好。

  「不用陪著我寒暄了,我們原本也不那麼熟悉。你還要趕著去開啟其它的門。」凡特轉換了話題,抬首往前面看了看,「前面是第五環的守環人,三姐妹的關口。梅蓋拉、阿列克托和提希豐涅,她們代表著懊悔,專門懲罰那些帶著仇恨、嫉妒惡意的人,還有殺人者。而你腳下的路,」凡特看了看這羊腸小道,「這條路會激起你的仇恨,將你心中的惡意無限地放大,而這些惡意與你生前犯下的罪過重迭在一起,是三姐妹最喜愛的,在她們面前,你心中的惡意將會把你自己打入萬劫不復。」

  佐語塞,隨即為自己剛才在心中因Q泛起的煩躁感到幾分羞悔。

  「沒關係,你只要記得我送你的這句忠告。在惡意面前,你只需微笑。微笑傳達了人間最美好的情緒,它反而會使你獲得前進的門票。」

  「微笑?就這麼簡單?」

  「是的,就是這樣。」凡特臉上的皺褶重新排列著,卻傳遞著柔和的信息,「在地獄裡,這樣的神情幾乎是見不到的。人們在這裡迷失自己,先是恐懼、進而變得不安、最後只剩絕望。誰還有這個閒暇微笑呢?」

  佐垂著頭,雙手下意識地按住自己的臉頰,提起自己唇角肌肉。而果然,她感到這條弧線都帶上了一點陌生的僵硬了。

  「好了,快去吧。沿著這條路一直走下去,就是第五環的出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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