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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Story Ⅹ:日暮(2)

2024-02-06 14:10:19 作者: 悠世
  她轉向觀禮台的所有人,字正腔圓道,「血族利用強大的體力來運用重刃已經有上千年的歷史,我們以為自己的武器是無敵的。然而事實證明,只要技巧得當,即便使用人類的武器也可以輕而易舉地消滅我們。學習人類,融合他們的科技是我們進步的唯一方法。」

  她的聲音傳到了每個人的耳朵里。

  塞恩了解了她的意圖,於是清朗地回覆說,「然而之所以脆弱的武器可以擊敗重刃,更多是在於我如何運用。自身的強大,是獲勝的本質。」他轉頭看向裁判台上的長老,帶著命令的語氣道,「無論如何,一切等到三場賽定後再說。」

  長老一顫,連忙宣布。

  「第一場,勝者——塞恩。」

  【4】勝負

  伊莎貝拉在武鬥這場根本沒想過要獲勝。

  在輸得毫無懸念的結果上,可以得到機會重申一下自己融入人類文明的想法已經算是小小的勝利了。

  拿到第二場對決的題目時,她鬆了一口氣,心想老爸總算可以稱為公平。

  下一場的比賽,考察的是伊莎貝拉最擅長的謎題破解。從小到大,塞恩在解謎方面就從來沒有贏過她。知識面是一方面,對各個知識點之間的聯繫甚至靈感都是取勝的關鍵。伊莎貝拉心情總算轉好了,看看外面,天快亮了。她於是哼著小調,決定到圖書室找本書,拿到自己的棺材裡慢慢讀。

  親王的城堡由三千塊黑色的巨大硬石修建而成。裡面嚴格運用著黑色、紅色和深紫色這三種色調。莊嚴高貴,卻也極端無趣。純血的王族們並不懼怕陽光,他們卻十分厭惡陽光。每日天明,大家就都會縮回棺材裡,就算不困也寧願在裡面呆著。伊莎貝拉想起了自己沒成年的時候,一年裡幾乎有三分之一的時間是在塞恩的棺材裡睡的。那個時候塞恩沉迷於劍術,每天都跟著師傅挑戰各種劍術的極限,好幾次折騰到天亮才回來。

  伊莎貝拉喜歡和塞恩聊天,塞恩不回來,她便抱著本書在他的棺材裡等著他。等他邁著疲倦的步子走進屋子的時候,突然衝出來,向著他大喊一聲,然後再開心地看他被嚇了一跳的樣子。後來,伊莎貝拉漸漸嚇不到塞恩了,她便覺得無趣,於是要塞恩給她講故事。塞恩不會講故事,也沒有什麼故事好講,被伊莎貝拉埋怨了好幾次。後來他扎進圖書館好幾天,總算是有了很多故事。雖然大部分伊莎貝拉都聽過,她也假裝不知道,靠著塞恩,聽著他說話,然後兩個人一起睡著。

  血族的生命很長久,氏族裡的人也不多,純血王族更是孤單。伊莎貝拉經常想,雖然塞恩有點悶悶的,但多虧有他,兩個人這兩百多年才過得算是開心愉快。回觀他們的父王,沒有兄弟姐妹,自從母后去世後一直都孤零零的,生活著實是無趣。如今他想要結束自己的生命,伊莎貝拉在某種程度上是十分理解的。

  她向著圖書室走過去的時候,走廊里僕從們正在往窗子上掛窗簾,今日的日出似乎要提前了,大家都有點手忙腳亂,伊莎貝拉不想打擾他們,於是隱去了聲息,靜悄悄地從旁走過去。經過時,還聽到主管有些惱怒地訓斥道,「快些!一會兒親王會經過這裡,親王可是一點光都不願意見到。」

  伊莎貝拉覺得有些奇怪。

  誠然,父王是十分厭惡陽光的。這種厭惡,體現在他絕對會在曙光到來前回到棺材裡,就算是天大的事情,就算是在棺材裡處理,也絕對不會在外面呆著。現在已經接近清晨了,父王竟然還沒回去。好奇心占了上風,伊莎貝拉頓了頓,索性換了個方向,向親王的書房走了過去。

  通往親王書房的走廊里空無一人。

  這裡的窗簾是永遠都不會拉開的。沉重的黑暗,昏暗而跳躍著的燭火,引向著氏族最高權力機構的所在。在走廊的盡頭,伊莎貝拉果然聽到了細碎的交談聲。壓抑著的聲音里,帶著幾分難喻的無奈。不知為何,伊莎貝拉放輕了腳步,甚至提起了氣息。

  這是一種本能。伊莎貝拉不想讓父王發現自己。

  「難道,不能廢除『決鬥』嗎。」

  「親王大人,這是規矩,是聖祖遺留下來的智慧和教訓。」

  「伊薩和塞恩……他們的感情很好,絕對不會重演聖祖的悲劇。」

  「氏族現在面臨著重大的抉擇,就算是百分之一,不,萬分之一的風險,也有可能將我們拖入萬劫不覆的境地。親王大人,我們的處境,很危險。」

  隨即又是父王重重的嘆氣。

  「果然,輸的一方就只有一死?」

  「親王……您與您的兄弟,還有先祖的兄弟們不都是這樣嗎?唯一的繼承人,才是未來穩定的基礎。這是血族的規矩,我們生存的基礎。」

  就在此時,門外傳來「卡塔」一聲。正說著一半話的長老猛地噤聲,旋即快速地推開大門。

  昏暗的長廊上空無一人。

  長老仔細地查看了一番,才又回到親王面前,恭敬地行禮道,「不管是誰取勝,我們都會全力輔佐,請親王大人放心。」

  長廊的暗影里,伊莎貝拉摒住了自己的全部氣息。

  即便如此,身體仍是在不停地顫抖,就好像風中蕭瑟的樹葉,根本無法控制自己。

  這場對決,不僅是勝負,更多是生死。

  【5】思緒

  問題:合成血漿的成分是什麼。

  答案輸入:『血漿蛋白』

  圖書室里四大謎題盤隨機拼接在一起,題目涉及了血族的歷史、營養學、進化和氏族關係四方面的內容。回答正確的題目,則會加大下一道謎題的難度,以此類推,直到回答錯誤才會降低難度。塞恩的進化和氏族關係還不錯,但歷史和營養學,他與伊莎貝拉根本就不在一個等級上。

  但是伊沙貝拉完全沒有辦法集中精神。

  雖然是看著屏幕,但卻好像在神遊一般。

  答案輸入:『無機鹽』

  答案輸入:『葡萄糖』

  回答完畢

  回答錯誤。

  錯誤的紅燈亮起的時候,塞恩側頭看了伊莎貝拉一眼。

  合成血漿的主要成分時,她答出了所有元素,卻偏偏沒有回答水。這樣顯而易見的錯誤,伊莎貝拉以前可是從來沒有犯過。她似乎有些恍神。接下來,她又錯了兩次,直到屏幕上出現:

  問題:血族的聖祖叫什麼名字

  這是非常簡單的一道題。出現這個,說明伊莎貝拉的戰況非常不利。觀戰的子民們也都為她捏了一把汗。這場她若輸了,王權就直接進了塞恩的口袋。就連塞恩也趁著換題的空檔轉頭說,「伊薩,你不會真的故意要輸給我吧?」

  聽到「輸」這個字,伊莎貝拉身體一抖,她抬起眼,裁判台上的長老們看起來那麼平靜、自如,仿佛真如他們所說一般,「這只是一次決定繼承權的比賽。」

  真是騙子。

  想到這裡,伊莎貝拉強打起精神,專心致志地看向眼前的謎題輪盤,手指亦靈巧地輸入了起來。

  第二場,是一場險勝。

  伊莎貝拉靠著牆,才發現汗水已經浸濕了她後背的衣衫,就連手都在微微地顫抖。塞恩走到她的身邊,關心道,「你怎麼了,伊薩?」

  伊莎貝拉抬眼看了下塞恩,又垂下了眼睛。她的臉白得像是一張紙。她咬著牙,故作鎮定地站直身體,向自己的房間走去,「沒什麼,我只是需要喝一點血漿。」

  「別放水,伊薩。」

  塞恩的聲音在她的背後響起,伊莎貝拉心裡百味陳雜,卻什麼都說不出來。雖然想著轉身拉住塞恩,告訴他,她怎麼可能想輸給他,她不想死,一點也不想死。但是只要想到這裡,心情就無法平靜。但又能怎樣呢?拉著塞恩一起逃跑嗎?

  拋下氏族的未來嗎?

  在這樣的惴惴之中,最後一場對決的題目頒發下來了。

  上面寫著,

  一百年前,你們分別埋下了你們的秘密。

  現在,請在守衛你自己秘密的同時,找出對方的秘密吧。

  【6】秘密

  自露卡被處死的那天起一百三十年來,伊莎貝拉第一次無法入睡。

  隔著厚厚的窗簾,似乎能感到令人厭惡的太陽正越過黑色的堡壘,向另一側落去。這樣說來,恐怕一百年前,父王便預計到了二人今日的對決。長老故意給他們講那樣的故事,夜晚故意放鬆城堡的守衛,一切都是為了二人能夠埋下這道謎題的種子。

  在一瞬,一個細小的念頭衝進伊莎貝拉的心頭,然後好像邪惡的夢魘般急劇地膨脹了起來。

  信函上並沒有說決鬥何時開始。雖然天還是亮著的,但陽光卻無法對純血造成致命傷。

  一百年前的那天晚上,她比塞恩先埋完了自己的秘密,她看到了塞恩返回的方向——

  她知道塞恩的秘密,藏在哪裡。

  伊莎貝拉直起身來,腦海里嗡嗡作響,就連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了。第三場的勝利唾手可得,她衝到了房間門口,按住了門的把手,可就在轉開之前,門卻被敲響了。

  伊莎貝拉猶豫了一下,轉開了把手。

  塞恩靜靜地站在門外。看到伊莎貝拉有些訝異的臉,他輕笑了一下,「不讓我進去嗎?」

  伊薩的房間裡不備有鮮血,而塞恩又不喝血漿。所以伊薩自己拿著杯子,塞恩則兩手空空地坐在一旁的沙發上。兩個人早就習慣了什麼都不說坐在一起,可此時的靜謐卻帶著幾分尷尬。

  良久,賽恩才慢慢開口,「一百年前,長老果然別有深意。」

  伊莎貝拉盯著自己杯中的血漿,「你不要事後扮聰明了。」

  「難道你認為這是巧合?」

  伊莎貝拉沉默了。塞恩說的沒錯,鑲著金箔的紙張,先祖墓地的位置,希望實現的條件,其實全部是從長老那裡聽來的。

  「為了這場決鬥,他們竟然可以如此深謀遠慮。」塞恩說。

  伊莎貝拉想說,這事關兩名王儲的生死,再如何的遠慮也都是正常的。但話到了嘴邊,卻變成了不痛不癢的兩聲乾笑,「那也沒辦法。」

  「所以那天,我並沒有埋下我的秘密。」

  「果然……什麼?」

  伊莎貝拉懷疑自己聽錯了,可塞恩又重複了一遍,「我說那天我沒有埋下我的秘密。」他頓了頓,抬眼,綠寶石的眼裡泛起金色的光芒,「你不會真傻乎乎地埋了吧?」

  那一刻,伊莎貝拉的腦子裡「嗡」地一聲。塞恩如果沒有埋下秘密,她不管花多長時間也不可能從他口中問出來。但這樣拖下去,就算她竭盡全力想要防衛,她在露卡墓前的金箔被找出來,只是早晚的問題。伊莎貝拉轉過身去,竭力不讓塞恩發現自己內心的動搖。

  冷靜、冷靜。

  如果這一切是長老他們一手操縱,他們必然知道兩個人的秘密都埋在何方。在信函里,明明寫得是:你們分別埋下了你們的秘密。既然如此說,塞恩一定埋下了。而且,她切實地看到塞恩從他的劍術師傅墓碑的方向走過來了!

  比賽從接到信函的那一刻就開始了,塞恩一定是在誑她。

  想到這裡,伊莎貝拉轉過身來,亦是微笑地看向塞恩,「別傻了,我也早就覺得不對勁了。」

  塞恩盯著伊莎貝拉的雙眼,他的眼神平靜而深邃,像是深湖泛起的月光。這讓伊莎貝拉覺得陌生,說到底這份陌生從他們成年以後就開始有了吧。塞恩雖然比伊莎貝拉早誕生了那麼一個小時,但是在伊莎貝拉的心裡,他卻像是個有點麻煩的小跟班。從小到大,只要伊莎貝拉說要去東邊,他絕不會說自己想去西邊;她說不餓晚飯逃掉,就算他練了一下午劍,肚子餓得呱呱叫,還是會陪她。

  成年後,他的個子一下子超過她好多,他的劍術強大到再無人敢與他相敵,而他的政見與她不同,二人爭吵的次數也越來越多了。如今,他也有了這樣,她無法理解的眼神。

  心裡只覺得有點彆扭。

  仿佛,被拋棄了一般。

  想到這裡,塞恩已經起身,從她的手裡拿過了杯子,「好了,伊薩,看來這是一場持久戰了。你也少喝點血漿,對身體不好。」他轉身離開了伊莎貝拉的房間。房門關上,房間裡的空氣似乎也驟然冷了下來。

  伊莎貝拉站在房裡,發著呆。

  突然,她仿佛明白了什麼一般,輕輕地推開門,向外走去。

  【7】日暮

  伊莎貝拉踏出黑岩建成的城堡,夕陽正從另一個方向漸漸沉入大地。血族的領地一片寂靜。伊莎貝拉和他們一樣,厭惡著陽光溫暖而刺眼的光芒。除卻小的時候因為好奇,在天亮的時候跑出去過一次,這麼多年來,她再也沒有在夜晚之前踏出過自己的房間一步。

  但如今,著實的分秒必爭,這一切由不得她的喜好。她下意識地用黑色的斗篷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平日熱熱鬧鬧的王城,此時靜默得好像一座死城。血族的建築本身就古樸、黑暗,夕陽的餘暉下,更顯得如同破敗的帝國。伊莎貝拉加快著步子,飛速地向先祖墓地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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