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Story Ⅵ:黑色玫瑰(3)
2024-02-06 14:10:19 作者: 悠世
盧克蕾西亞的眼眶紅了,但卻沒有半滴淚水。她背著臉,儘量以平常的語氣問道,「為什麼一定要這樣?」
在頎長的沉默後,西澤爾撫了撫她的頭髮。
「在這個國家,能夠制定規則的,只有一個人。我希望那個人是我——不是父親、不是法國、不是任何人。」他頓了頓,「我有無論如何,都想得到的東西。盧克蕾西亞,只要我活著,便無法放棄。」
(6)喪鐘為誰而鳴
教皇的晚宴在典禮宮舉行。
來自各個國家和地區的使者都盛裝出行。盧克蕾西亞換上了一身象牙色的晚裝,這襯托得她年幼而純潔。但只要看到她那頭捲曲濃密的金栗色頭髮和綠寶石般的眼睛,大家就可以立刻認出她是波爾金的黑色玫瑰。
阿爾方索繼續留在恢復室里調養,盧克蕾西亞離開了行宮不久卻沒有赴宴,只是繞了個圈子又回到了恢復室附近。
站在門口之前,空氣里又出現了死神的身影。
V和佐站在她的兩側,提醒著她時限的接近。
少女點了點頭,「我知道。」頓了頓,她才抬起頭看向佐,「如果我死了,他們會怎樣?」
佐答道,「我們可以保證在未來的七天二人都不會死。之後的事情,就不在我們的管疇範圍。」
佐的回答並無不妥,但V卻覺得有幾分不協調,這樣的話語,就好像她是一名真正的死神。
但只是那一瞬,下一刻,她的臉上又染上了他曾經見過的悲憫,她說,「希望你好好考慮。」
看到她這樣,V反而覺得好像鬆了口氣。隨即他又看向七日交易的少女,履行他的職責,「我想問一個問題。這七天我一直跟著你,我看出來,西澤爾一直在利用你。而你曾有無數次機會殺死他——不管是把毒藥塗到他的箭傷上,或放進他的水杯里,輕而易舉。他死了,你和阿爾方索不就自由了麼?」
盧克蕾西亞看著V,茫然地點了點頭,「嗯。」
V看著她,做出一個不能理解的動作,「那你還猶豫什麼?」
少女又將視線移開了,「我已經想好了,我會在今天結束之前給出一個答案。」
她將手放在門把上的那一剎,死神們撲地一聲消失在了空氣里。
推開門,阿爾方索躺在床上,有些訝異地看著盧克蕾西亞進門來。
「出什麼事了?」
「我有些擔心,回來看看你。」
年輕的公爵寵溺地笑了笑,「我們留到現在,不就是為了你去參加教皇的晚宴。過來吧。」
盧克蕾西亞也微笑回去,她先走到桌邊倒了一杯紅酒,然後在阿爾方索身邊坐下,「阿爾方索,我衷心感謝神讓我可以嫁給你。」
「傻孩子,我也感激著神。」公爵的聲音溫和而充滿著喜悅。
「我一直很想逃離父親,你是我能夠離開這裡的契機。你……真的不願意和我離開拿波里,甚至離開義大利,去別的地方嗎?」
阿爾方索怔了怔,「拿波里是我家族世代的領地,我怎能拱手讓人。」
盧克蕾西亞頓了頓,然後小小嘆了一聲,「也是。就好像我永遠都甩不開波爾金的後綴一樣。」
看到盧克蕾西亞的低落和擔憂,阿爾方索的語氣又變得溫柔,「你放心,今晚過後,一切都會解決。從此以後,西澤爾再也不能利用你了,我們可以自由地生活在那裡。」
盧克蕾西亞的眼眶裡充滿了淚水,她「嗯」了一聲,端起手裡的杯子,喝了一口,然後遞給了阿爾方索,「一言為定。」
阿爾方索見她自己先喝過,便也沒有了戒心,接過來品了幾口。
酒水入口數秒,眼前卻猛地一花,隨即一口鮮血吐在了白色的被單上。盧克蕾西亞純潔的樣貌在他面前若實若虛,他拼命地掙扎著,想要叫出聲音來。
此時,盧克蕾西亞站起身來,黑色的外衣襯托得她好像一朵暗夜的玫瑰。
她伸出雙手,按到了阿爾方索頸子上。她的頭髮好像瀑布一樣垂下來,落在公爵的身旁。少女輕輕地說,「如果你活著,你就會繼續刺傷哥哥,而且他還得必須依靠那個法國女人才能實現自己的願望。」她頓了頓,隨即金綠色的眼睛裡露出了和西澤爾一樣冰冷的光芒,「我喜歡你,阿爾方索。我給你很多次機會,我想和你一起逃離,離開波爾金家族。可為什麼,為什麼男人的野心,永遠要凌駕於幸福之上呢。」
阿爾方索向她的方向伸著手,但坎特雷拉已經生效,他不停地吐著血,像一條離開了水的魚,拼命地在岸地跳躍,但卻逃不過漁夫的無情的魚叉。
他終於死在了少女的手裡。
盧克蕾西亞站起身,用床單擦了擦手上染到的血跡,用她纖細的手蓋住了阿爾方索的雙眼。
隨即,她輕輕地說。
「我也有無論如何想要得到的東西,只要我還是波爾金家族的一員,我就無法放棄這個想法。」
四周的景色變得模糊,阿爾方索的生命化為一顆黑色的水晶,落入了V的手裡。
他吹了個口哨,炫耀般地在佐的面前晃了一晃,「我贏了。這個女人真夠狠的,真不愧是血族聖祖的妹妹,即便在轉世之中,還可以如此心狠手辣。她的丈夫那麼愛她,她也可以毫不猶豫地親自下手。」他將黑色水晶收進袋子,正要慶祝勝利,再乘勝追擊前往下一個賭局時,他卻被佐拉住。
「我覺得有點奇怪,事情好像還沒有結束。我們還沒有找到該隱。」
「這不是很顯而易見嗎,該隱就是……」
「我的意思是,我還不明白,他控制了那個人類,接近自己的妹妹,究竟是為什麼。」
(7)時間的盡頭
當波爾金的殺手來到恢復室時,阿爾方索已經變為了一具冰冷的屍體。
與此同時,盧克蕾西亞來到了波爾金的房間。他並沒有去參加教皇的典禮,當他看到盧克蕾西亞時,不由露出了一絲奇妙的欣喜,而隨後,他又恢復了日常的平靜,「我已經擊倒了阿爾方索的刺客,我的殺手也在出發去找他。你若要動手,就要趁現在。」
他指了指身邊的紅酒,仿佛在暗示她——只要你下毒,我便會一定喝下去。
這讓旁觀的死神也陷入一頭霧水。
V輕輕地說,「是我的錯覺麼?從頭到尾,我感到這個人好像一直在慫恿盧克蕾西亞殺死自己。」
「不是你的錯覺,」佐亦是聚精會神,「我有同感。」
盧克蕾西亞沒有去拿酒杯,她只是走過去,坐進了波爾金的懷裡,再次將她的頭靠在他的胸前,「阿爾方索已經死了,我動的手。」
波爾金一怔,隨即他搭在椅子上的手幾乎掐進了扶手裡。
盧克蕾西亞的聲音若隱若現,「現在,你可以將我嫁給別人了。」
波爾金的眼眶深深陷了進去,就連死神都覺得他要流出眼淚一般。但他沒有,只是手指骨節泛起隱隱的白色。
「我去哪裡都可以,因為我不想你依靠夏洛特,也不想你死。」
她像個孩子一樣輕輕地說著,波爾金抱著她。他的面容如此哀傷,哀傷到讓人感覺他懷中的盧克蕾西亞就要消失了一般,「……為什麼選擇我。你殺了我,一切就都可以結束了!」
少女嘆息著,說出了藏在心底的願望,「哥哥,我也有一個一直想要的東西……等你統一了義大利,我不想再做你的妹妹。」
說完這句話,盧克蕾西亞的眼睛閉上了。
她靠在他的胸口,仿佛墜入了一個頎長的夢境,但又好像失去了生命。
V拿過佐手裡的水鏡,緊張地說,「怎麼回事,她死了嗎?」
佐搖頭,「沒有。她喝下了坎特雷拉,但七日之約的力量還沒到期,她不會死。」
波爾金抱緊了盧克蕾西亞,他痛苦地顫抖著,仿佛全身都落入了深邃而冰冷的海底。
不知過了多久。
突然,他抬起了頭,那一雙金綠色的眼睛直直地看向隱藏在時間的間隙里的死神。
「他看得見我們。」V看了回去。
佐也聚精會神地看向了對方,直到那雙眼裡泛起了隱隱的紅色,她才確認地低聲道,「該隱……?」
而就在此時,該隱開口了,當然是我,我自始至終看得見你們。」
V和佐對視了一眼,索性走出了時空的間隙,現身於他面前。
西澤爾·波爾金的皮膚變得好像十二月的大雪一樣白,而他眼裡也泛起了點點的紅色。他就是該隱,毋庸置疑。他問,「我和她的輪迴,還有幾重。」
佐怔了怔,又看了看V。
V也表示不明白地皺了皺眉頭。
該隱的臉色更加冰冷,「你在裝傻嗎?還是當著另一個死神的面,不好意思說出你做的勾當。」
他就好像初次遇到這兩個人一般,V拉了拉佐,「凡特那件事發生在幾百年後,現在的該隱還不認識我們呢。」
佐說,「我不是死神。」
V則說,「我已經是死神很多年了,但我沒對你做過什麼。」
該隱看著他們笑了笑,冷哼道,「孩子,你就這麼相信自己的記憶嗎?」
「我們在數百年後遇到你,彼時你幫了我身邊這個人類,所以我們就在時空中再找你來看看。」V很不喜歡該隱稱他為「孩子」,因此語氣里也帶著點強硬。
該隱頓了頓,沒有繼續這個話題,卻又轉向佐,「那你呢?」
「我?」佐愣住了。
「她是人類,出於某種原因才和我一起,你問她也沒用。」
聽到V說「人類」這二字的時候,該隱不由露出了一絲訝異的神情,隨即他又重複了一遍,「是人類……」他逕自沉默了一會兒,然後突然又說,「對我而言,時間是順流的,而對你們而言,時間是跳躍而且亂序的。我見過你們,但那個故事還沒有發生在你們身上。」
V聳聳肩。
該隱停了一會兒,然後說,「在這個時空里,無時不刻發生著各種各樣的七日交易。你們只是地獄之君十三位死神其中的兩位,還有其它的使者在做著同樣的事情。」
「都說了,只有我是死神。」V糾正,又略帶嫌棄地看了佐一眼。
「地獄之君不會憑白無故地選擇交易的對象和任務。你們既然會在一起,想必是有他的安排。而既然我們會不止一次地見面,說明未來你們還會有很多機會幹預我和她的輪迴。若此,我想請你們幫一個忙,我希望在未來的某次輪迴里,你們可以誘導我的妹妹,殺死我。」
聽到這樣的話語,V和佐都驚訝極了。
「為什麼,是這樣安排?」
該隱依舊沒有表情,「屆時,我會告訴你們緣由。」
V隨即開口道,「但你知道,地獄之君的規則是公平。我們只能影響,卻不能強制。」
該隱垂首看了看懷中熟睡的少女,「你說他公平嗎?既然如此,不妨你們再去旅行一段時間,等你發現有什麼不對的時候,再來找我。如果你們如我所願地幫了我,我一定會報答你們——我會告訴對你們來說,十分重要的事情。」
說到此時,他抬起頭來,金綠色的眼睛卻是聚精會神地在看著佐。
見他如此,V也不由停了想說的話,一併看向了佐。
佐站在二人的視線中,怔了一會兒,才說,「我明白了。不過,在你未來的故事裡,我本身就欠你一個人情,即使你不給我什麼,我也會幫你。」
這次該隱怔住了。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勉強扯了扯嘴角,眼裡卻泛起了緋色的光芒,「真沒想到,竟然你會說出這番話。」他頓了頓,隨即揮了揮手,「你們可以走了。這一次,我們又失敗了。我和她要前往下一個輪迴,也要把生活還給這原本的兩兄妹。」
「該隱,你和她,是怎樣的約定?」在跨入時間的縫隙前,佐回頭問道。
這個問題讓該隱落入了頎長的沉默。
許久之後,就在佐以為他不會回答時,他突然再次開口,「在你們未來里,可以看到我們的過去。在故事的盡頭,便是答案。」
語畢,他緊緊地抱住沉睡的盧克蕾西亞坐在房間裡,再無意多說。
【Finale】
阿爾方索死後,盧克蕾西亞請求亞歷山大六世將她遷離羅馬,獨自住在屬鎮奈比。
在那裡度過了一年半的時間後,她被再次嫁給了費拉拉公爵。
盧克蕾西亞的第三次婚姻沒有前二次的光輝與奢華。
離開羅馬那日,只有一輛簡樸的馬車和數位騎兵保護她出城。
西澤爾並沒有在那數位騎兵之列。
有人說,西澤爾遠遠地跟在車隊的後面,一直送到了羅馬郊外百里的地方。
也有人說,他佇立在羅馬的城牆,看著盧克蕾西亞遠去的方向,面帶哀傷。
唯一確認的是,他們始終沒有交談。
西澤爾統一羅馬的步伐更加迅速、瘋狂。但一切卻事與願違。
就這樣,直到五年後西澤爾戰死在維安納,二人再未曾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