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Story Ⅵ:黑色玫瑰(1)
2024-02-06 14:10:19 作者: 悠世
Borgia Rose
時空的間隙中,寬大的榕樹下。白衣的少女和黑衣的死神等待著下一場賭局的開始。
在時空的水鏡前,V聚精會神地翻看著歷史。
佐對他說,「還沒有找到下一個的目標嗎?」
V側過頭,毫無生氣的臉上露出一絲詭異的笑容,「我對那個該隱最後的話有些在意,所以去翻了翻他的過去。」
「哦?怎麼回事。」佐感興趣地湊到他的旁邊,她身上的溫暖讓黑衣的死神不由怔了一怔,隨即向另一側躲了一躲。
「該隱有一個妹妹。奇怪的是,二人同為血族皇室,該隱一直生活了千年有餘,而他的妹妹卻總是在一次次地轉世。」
「這是怎麼回事?」
「還沒找到原因。不過,在她的每次轉世,該隱都會化身為人與她相遇。他們看起來是被詛咒了,但不知道具體的詛咒是什麼。但就我的觀察,那個女孩應該我們獨具的最佳目標。」
「算了,那位血族前輩畢竟曾經幫過我們。」
V看向佐,灰色雙眸里不帶有一絲溫度,「你犯了兩個錯。首先,該隱才活了千年多一點,我作為死神就已經有三十三個紀元了。地獄裡以十三次鐘響為一節,一萬節為一個紀元。一次鐘響和人類的半天時間差不多,所以誰是誰的前輩?其次,該隱或許幫過你,但他可沒幫過我。」
佐怔了怔,「你原來那麼老了?」
「誰老了!死神身上時間是不會流動的。我們的旅程亂序地存在於人類的時空中。」
「好吧,好吧,既然目標是你決定的,我就悉聽尊便吧。」
V瞪了佐一眼,隨即將手伸向了時空的水鏡。
「那就從他們的某次轉世開始,這是發生在羅馬的故事……」
(1)羅馬的波爾金家族
1497年6月,天空淅淅瀝瀝地下著小雨,羅馬街市卻依然喧鬧。熙攘的人群中,靜悄悄地行駛過一輛樸素而狹小的馬車。
幾個看不出身份的侍從守護在馬車附近,轉入了常人不走的道路,打算從西側的大門出城,再擇小路前往聖西斯托修道院。可是走了一半,卻在橋前被士兵攔住了。
侍從走上前去交涉,對方的態度卻異常強硬。
「硫克爵士的宅邸正在宴客,為保安全,不能讓載著人的馬車通過!人下來走這橋,車從那邊的路過。」
侍從為難地說,「車裡都是女眷,總不能讓她們冒著雨走過去。」
士兵冷笑了一聲,隨即威脅道,「總比連人帶車一起掉落到河裡好。」
侍從回去商討了一番,馬車門打開了,幾個侍女模樣的人下來後,恭敬地站在馬車門兩側,撐開了雨傘,隨即一名身穿黑色喪服的少女推門走了下來。
少女用黑紗遮著面孔,但士兵們依然看到她綠寶石般美麗的眼睛,和一頭金栗色如同海藻般濃長捲曲的頭髮。其中一個士兵輕聲地說,「盧克蕾西亞,波爾金家族的盧克蕾西亞?」
「不可能,盧克蕾西亞現在應該在佩扎羅,與她的丈夫在一起。」
「就是的,她看起來根本不像那個臭名昭著的教皇的女兒。」
輕聲的議論猶如呼吸般飄蕩在細雨里,卻又似乎聽不到。
少女抬起眼,對著士兵們露出淡淡的微笑,翠綠色的眼裡映出了他們不知所措的樣子。
就在此時,身後響起了急促的馬蹄聲,伴隨著一聲熟悉的呼喚,「盧克蕾西亞!」
盧克蕾西亞回過頭去,在看到來人時,她的面孔就好像被教堂里萬盞燭光照亮一般,驟然閃耀出動人的光芒,「哥哥!」
同樣穿著黑色喪服的青年躍下馬來,拉住金栗色頭髮的少女,他似乎想給她一個擁抱,但最後卻只是將她的手放進自己的臂彎處,隨即揚起頭質問道,「這條路不能過馬車的理由是什麼?」
士兵們認出了青年的相貌,連大氣也不敢喘一下,私下裡都眼巴巴地看著隊長。
隊長硬著頭皮回答說,「因為,前面……」
青年眯起了眼睛。隊長把要說的話吞了回去,一邊拼命地向他道歉,一邊拉著其他人倉惶地讓開道路,青年抱起盧克蕾西亞,將她放到自己的馬上,隨即跟著跳了上去。
他一揚馬鞭,黑色的駿馬宛若閃電一般踏著泥濘,穿橋而過。而後面的馬車也迅速地跟了上來。
士兵們緊張地看著隊長,連大氣也不敢喘。而隊長自己也是臉色鐵青,嘴裡喃喃道,「完了,完了,那可是西澤爾大人……」
1497年,義大利文藝復興時期的鼎盛。
在很多人眼裡,這是一個華麗而炫目的頂點,威尼斯的彩色面具、婦人們華麗的舞裙和沙龍里精細美好的油畫使得每一天的開始都令人期待。
但更多的人說,這只是個一戳即破的表象。復興背後暗涌著危機與紛爭,義大利最為荒謬糜爛時代已經開始。
而以教皇亞歷山大六世為首的波爾金家族,不啻為罪魁禍首。
在羅馬,屈服於教皇的淫威,但在任何公共場合卻聽不到任何關於他的議論。支撐著他黑色政權的兩大武器,無非是波爾金家族無解的毒藥坎特雷拉,還有,他的私生子西澤爾·波爾金。
比起自己的父親,西澤爾擁有更大的野心和實現野心的能力。
亞歷山大為他提供了政治上必須的協助和人脈,然而推動西澤爾這個名字在義大利的冉冉升起,則是他的個人魅力和不擇手段。
黑色的衣服,與銀色的面具。
義大利的背後是教皇,而教皇的背後是西澤爾。
他揮起寶劍,整個義大利都會為之顫動。
西澤爾策馬將盧克蕾西亞送到羅馬城郊時,天空中淅瀝的雨水終於停止了。年僅十七歲的少女靠在她的懷裡,臉頰泛著好像初開玫瑰般淡淡的粉色,而眼角卻掛帶著仿佛晨露一般的淚滴。西澤爾盯著她的臉看了一會兒,然後叫醒了她。
盧克蕾西亞揉著眼睛,沙啞著聲音,「我悄悄地去參加了胡安哥哥的葬禮。他的屍體從台伯河裡被發現,泡得腫起來了,他們收集了一千朵玫瑰,用了奧斯曼的香油,才勉強蓋住那沖天的腐屍味。」
西澤爾摸了摸盧克蕾西亞美麗的頭髮,「別怕,我會保護你,盧克蕾西亞。」
盧克蕾西亞怔了怔,隨即說,「可是你殺死了胡安哥哥。」少女冰冷的敘述隨著風飄進了陰暗的天空里,西澤爾的嘴唇勾起一個意味不明的弧度,他說,「殺死的胡安是奧西尼家族,我會代替他來征討這貪得無厭的老混蛋。」
盧克蕾西亞看了看西澤爾,卻無意戳穿他的謊言。她靠回他的胸膛,輕輕地說,「哥哥,我要在聖西斯托修道院呆多久?」
西澤爾揚起頭,與盧克蕾西亞一樣翠綠的眼裡映出灰暗的天空,
「盧克蕾西亞,你不會呆太久。胡安死了,我們要背負更大的責任。」
金栗色頭髮的少女不再說話。綠寶石的眼裡隱去了所有光芒。
(2)拿波里的救贖
當冬季來訪聖西斯托修道院時,盧克蕾西亞與自己第一任丈夫的離婚程序終於結束。這份長達四年的政策婚姻因她的丈夫失去了利用價值而在教皇的威逼下宣告終結。
幾乎是與此同時,西澤爾已經為她挑選好了第二任夫婿,拿波里的王子,謝比利公爵阿爾方索。那個時候,義大利正在爭取與法國建立友好的關係,在此成功之前,他們想到得到拿波里的力量作為籌碼。盧克蕾西亞在次年便被送往拿波里,與阿爾方索舉行婚禮。
盧克蕾西亞並沒有任何反對意見。
波爾金家族的繁榮,由亞歷山大的教皇職,波爾金的統治力和她的婚姻組成。
這似乎是她的宿命,她沒有想過還有其它選擇。
盧克蕾西亞第一次見到自己的第二任丈夫時,她穿著古典的義大利婚紗,昂貴的蕾絲和鮮紅的玫瑰襯托得她仿佛畫中走出來的天使,聖潔而美麗。
他的丈夫佇立在宏偉教堂的另一頭,帶著微笑和讚賞看著自己。
他有著一雙明亮的栗色眼睛和閃耀的深金色短髮,而最為讓盧克蕾西亞記憶深刻的是他溫和的笑容。
阿爾方索英俊而有才幹,但在盧克蕾西亞眼裡,這並不稀奇。波爾金家族的每一個人——她的哥哥們和嫂子們的美貌在義大利赫赫有名。然而,如果自己家族的色調是墜入深海的墨黑之色,那麼阿爾方索就是迎空翱翔的蔚藍。他牽過她的手時,溫暖的溫度從指尖傳來,仿佛要將她溺斃。
教皇指派了一名主教主持他們的儀式,即便在宣誓之時,盧克蕾西亞都覺得自己仿佛在一個夢裡。
當被問到,「你是否願意」時,盧克蕾西亞甚至沒有意識到這是在問自己。
那並不自然的沉默使得教堂里所有人不由屏息。
主教又問了一次,盧克蕾西亞才抬起頭,但是她的眼睛,卻無法聚焦在阿爾方索身上。
教堂里傳來熟悉的聲音,「我的妹妹,她太緊張了。」
盧克蕾西亞轉過頭去,原本並沒有出席儀式的西澤爾波爾金靠在教堂另一側的大門旁。他依舊穿著一身黑色的衣服、戴著銀色的面具。光芒從他身後投射而來,他漆黑的影子好像來自地獄的使者。
他說,「她一直期待著與謝比利公爵的聯姻,難道不是嗎?」
盧克蕾西亞看著西澤爾。
無需更多言語,只通過他的一個眼神,她便了解他的全部想法。
那是朝夕相處、經歷過義大利動盪不安的十數年的默契。
她看著他,輕輕地許下諾言,「我願意。」
阿爾方索牽著他美麗的妻子走出教堂,領地上的民眾向空中拋出如同雨水般的花朵。
在那色彩繽紛的背後,似乎難以隱去地能夠聽到人們低聲的議論。
「看啊,那就是波爾金家的盧克蕾西亞。」
「她不到十二歲的時候就訂過兩次婚。」
「她與上一任丈夫的離婚,不也是她的父親一手操縱?」
「真沒想到,這麼美麗的相貌,卻是如此的冷酷和淫蕩。」
這不是盧克蕾西亞第一次聽到議論自己的話語,她沒有表情地將手環在自己丈夫臂彎,隨著他的步伐慢慢地向馬車走去。
突然,阿爾方索停止了腳步,他看向周遭的民眾,用洪亮的聲音說,「我,謝比利公爵阿爾方索,會一生善待我的妻子。從今以後,請你們像敬重我一樣,敬重你們的公爵夫人。」
盧克蕾西亞抬起頭來,阿爾方索依然微笑著,他英俊的臉龐似乎為教皇年輕的女兒帶來了從未見過的救贖。盧克蕾西亞緊緊地攬住他的臂彎,只覺得眼眶裡有些濕潤。
與此同時,將這一切盡收眼底的西澤爾,沉默地在擁擠的人群後,隱去了他的身影。
盧克蕾西亞後來,再沒有見到自己的哥哥。
在與阿爾方索結婚後的時間裡,盧克蕾西亞度過了她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時光。
她的丈夫不僅英俊,而且有著十分溫和的性格。與西澤爾不同,阿爾方索似乎並沒有那樣具有攻擊性的野心,他只是想讓自己的領地和平、民眾幸福。他喜歡狩獵,也愛好藝術。他不僅讚美盧克蕾西亞的相貌,也更為欣賞她在藝術方面的才華。公爵家悠閒的下午,花園裡總可以聽到二人愉悅的笑聲和輕聲的交談。
起初,盧克蕾西亞還曾經收到西澤爾的信件。
就好像以前一樣,她在十三歲時嫁給自己的第一任丈夫後。面對著這個無趣而且有神經質的人,盧克蕾西亞經常陷落進絕望的痛苦,那個時候便是來自哥哥的信件拯救了她無聊的人生。
信里,只是一些瑣碎的事情。
比如她以前喜歡的那隻貓如何,或他們都認識的某個貴族又出醜了,諸如此類的軼事。
但偶爾,也只是偶爾,盧克蕾西亞可以從字裡行間讀出他統一義大利的野心。
西澤爾從未將這點明說,因為他似乎不想讓她太過了解這些實質性的政治舉動。盧克蕾西亞並不明白這種展現在哥哥身上的矛盾性——既然他想要保護她遠離這一切,為何又可以一次次地利用她的婚姻,為他們的野心服務。
於是,盧克蕾西亞開始不再像以前一樣,回復西澤爾的信件。
一開始,西澤爾只是像平常一樣,以固定的頻率給她寫信。長久沒有聽到回音後,西澤爾的信件也變少了,到後來,一封也沒有。但自始至終,他從未問及盧克蕾西亞為何不再回復他的信件,似乎對此毫不關心。
畢竟義大利太遼闊,西澤爾的心裡並沒有地方容下其它的瑣事。
比如她。
(3)死神的來訪
再次見到西澤爾,是一個下著雨的夜晚。
阿爾方索去了領地的南部,留下盧克蕾西亞一人。像往常一樣,她在他們的房間裡讀著詩集,突然,她聽到陽台上響起了不協調的響聲。一開始,她並沒有介意,可是有人從外面要將窗戶打開,她這才慌張地站起來,想要叫進門口的女傭。
可是還未發出聲音,對方已經衝進了屋子裡,漆黑的手套堵住了她的嘴,盧克蕾西亞拉住了一旁的桌布,帶動著上面的花瓶,與二人一併摔落在地上。
巴洛可風格的花瓶摔得粉碎,引起了外面女傭的注意。她們敲著門,詢問道,「夫人,可以進來嗎?」
大約數秒,才聽到盧克蕾西亞的回覆,「不要進來,這裡沒你們的事了,下去吧。」
穿著黑色便服的西澤爾坐在離開她不遠的地面上,看著盧克蕾西亞,隨即微笑道,「我的妹妹已經有公爵夫人的架勢了。」
盧克蕾西亞並不喜歡他稱自己為「公爵夫人」,但她依然綻放了如常甜美的微笑,「怎麼有空來這偏僻的地方?」
「我思念我的妹妹。」西澤爾拉著盧克蕾西亞站起來,再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就像他們童年時一般,盧克蕾西亞坐在西澤爾的懷裡,將頭靠在他的胸前。
西澤爾並未提起他的信函的事情,也沒有問她與阿爾方索的婚後生活如何。
他只是給她講述羅馬的事情,比如她喜歡的小花園、或沙龍里的新作之類。
在波爾金家族的童年裡,西澤爾與胡安一直陪伴著她,而這樣的交談,就好像回到久遠的過去一般。胡安沒有死,而西澤爾也沒有化為野心的代名詞。盧克蕾西亞珍惜著這樣的時光。西澤爾的身體沒有生命的溫暖,但盧克蕾西亞卻依靠著他不願離開。
淅淅瀝瀝的雨聲里,西澤爾和盧克蕾西亞對話到了午夜。他終於起身,準備告辭。
西澤爾走到了門口,卻突然停住了腳步,「羅馬的家還和小的時候一樣,種滿了你喜歡的玫瑰。你回來住時一定會很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