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1章 想像中的背面

  宣未予的語氣很輕、很柔，完全沒有陰陽怪氣的嘲諷。

  但是，大概是自己的心倏然之間就變得脆弱而敏感了，在他聽來，宣未予的話不但是陰陽怪氣的嘲諷，簡直就是詛咒。

  以最溫柔的聲音，說出最惡毒的詛咒。

  水奚卻全無感覺，淡定地連自己都驚訝。

  他是寄生蟲，但他卻到底不是個真正無情者——至少，還能夠和宿主共情。然而，目睹著這種比恐怖片更加恐怖的情景，他卻全無感覺。

  豈止全無感覺，他簡直，就要和宣未予一起笑出來了。

  其實應該和父親共情才對。

  遺憾的是，他無法在父親身上找到任何的共鳴。

  他已經不知道，究竟是父親、紀舜音、宣未予，還是自己最扭曲。

  說不定，真的是，最後的那個，才是最為病態的。

  他到底沒有笑出聲，嘴角卻不自覺勾起來了。

  明明剛才，還不自覺地想要攔住父親，想要阻止什麼。然而真正看到了這喪心病狂的畫面時，卻無比的安心。

  「溪，你果然，還是——」赫連遠山看到了他的表情，一臉的感慨。

  水奚不由得一驚。

  之前父親鼓勵他可以自由表達自己的感受，然而有意無意間，多多少少還是畏懼著被徹底嫌棄的危險。

  然而，赫連遠山並非是嫌棄了他的扭曲與冷心，反而——

  「看到這麼多人都能得救了，你由衷的感到開心是吧？雖然之前攔著我，到底，還是好孩子的——」

  水奚方才只是心中一驚，此刻一顆心臟，幾乎完全沉下去了。

  倍感沉重——連自己也無法解釋清楚。

  如同搗蒜一樣點點頭，喉嚨中卻泛起了酸酸的、帶有些微腥味的味道。

  宣未予似笑非笑地注視著他們，按下了冷凍艙下方的開關。

  冷凍艙頂端的燈閃爍著赤色的燈光，那顏色比起喜慶，不如說——有些不祥，竟似是鮮血的顏色。

  水奚的眼前隨著燈光，瞳孔中的血色也一閃一爍。

  冷凍艙中的軀體睜開眼，緩緩坐起身來。

  終日被關在冷凍艙中不見天日，他們的皮膚卻並沒有蒼白得誇張、沒有一絲血色——冷凍艙中大概是有著模擬的日光。

  而有人剛甦醒過來，竟然就能自行從冷凍艙中爬出來，沒有失去行動的能力，應該也是最大限度使他們的肌肉不至於萎縮。

  瞳孔沒有失去高光，但也是迷離而茫然的。

  沒有開口，腦海中也能立刻跳出那段最經典的台詞——我是誰，我在哪，我在做什麼。

  「我是——」赫連遠山的聲音，使得這群眼神迷離的人的目光全部聚集在他的身上。

  這其中有人認出了他來。

  「這不是——赫連遠山嗎？」

  「是呢，鼎鼎大名、年輕有為的赫連家主。」

  「為什麼他會在這裡？」

  赫連遠山不由得怔住了。

  他本以為他們在看到自己以後，會以憎惡的眼神望著他。

  然而，卻並非如此。

  愕然的、欽羨的、仰慕的、無所謂的——各種各樣的眼神，卻獨獨沒有憎恨。

  他走上前去，九十度弓腰，深深地向他們行了個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