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9章 良知

  「是這樣嗎。」宣未予的眸光轉流了一下，指著另一個玻璃罩，打了個響指，玻璃罩上出現了一道門：「那也請你稍事休息片刻。很快就會結束。」

  水奚平躺著。

  他本來並不疲乏，但躺在上面，睏倦之意就席捲過來。

  在閉上眼睛之前，他想聽到誰的聲音，無論是誰的，都可以。

  方青竹的、黛薇兒的、離秋楓的或者是秦玦的，甚至是宣未予或者紀舜音的。

  但是，他想聽到的，卻又不是普通的一句「晚安」或者「睡下」，而是答案，哪怕不是明確說出來，讓他猜謎也好，一句線索也可以，這樣，說不定進入夢中，他就能帶著這線索找到鑰匙了。

  「是的。」

  聽不清是誰的聲音，短短的兩個字。

  完全不知道究竟是有含義的暗示，還是純粹的亂語胡言，或是他的幻聽，他的眼皮越來越沉重，落將下去。

  睡下去之後，一片漆黑，接下來就轉換成了血光漫泛。

  到處流淌的血液，躺在地板上橫七豎八的屍體，明明可以以更為隱秘的手法卻偏偏以傳統手段殺死了數人。

  站在血泊之中，身上沾染著血液、鞋上沾染著血液。

  不止一次看到這風景了。

  作為寄生蟲，雖然內心毫無波瀾，但也不止一次看見這風景了。

  但是，這次分明是和之前都不相同的——

  視角切換。

  之前是躲在門縫中的螻蟻，而夢中卻是以踏在血泊中的死神的視角。能夠看到手中的刀子，能看到褲和鞋子上的鮮艷的顏色，還有那死不瞑目的一雙雙眼。

  然而，看不到殺戮者的臉。

  垂下目光，勉強只是一個鼻尖。

  原本，看到的情形，應該是將門的縫隙閉鎖，退到床上去。但現在，反而是開門者，望著躺在床上的小人。

  躺在床上的人沒有發抖，一動也不動，等待著死亡的降臨。

  如此清晰、清晰得難以置信。

  床上的人應該是自己，自己的視角應該是對面——然而，毫無那身體和記憶是屬於自己的實感，反而是撲鼻的血腥味和內心的悸動牽繫著他。

  默默注視著那個空有軀殼，沒有靈魂的小孩子，對自己下死手。

  不想攔著，完全沒有想過攔著。

  只是看著、看著。

  或許在那之前已經料到了結局，或者說是看見了比較準確呢？

  警報聲，把他從夢中喚醒，他猛地坐起身。

  手掌是乾乾淨淨的，空氣中沒有任何味道。血跡和血腥味卻殘留在手掌與鼻腔。

  宣未予走進來，抓住了他的手腕，笑吟吟地道：「已經結束了，我們和你的父親，一起去把那些人都放走吧。」

  「不行——！」水奚脫口而出，聲音大得連他自己都驚訝了起來。

  宣未予「哦？」了一聲，似乎早就料到他的答案了。

  「為什麼？溪？」

  「沒……沒什麼。」水奚乾笑了一聲：「父親想放的話，便放掉吧。」

  「難道溪不願意嗎？」

  「這——」

  「赫連先生。」紀舜音在一旁像要提醒什麼似的叫了赫連遠山的名字。

  赫連遠山立刻乾咳了一聲，清了清喉嚨：「溪，你年紀到底還小，不知道，這是在做好事呢。但等到事情結束了，你就會看到好處了。」

  「好處……？」宣未予撇撇嘴，摸著水奚的頭：「對，你一定要，睜大眼睛好好看著，把你所見的一切，都全部烙印在靈魂。這次的經驗，絕對是最寶貴的好處。」

  宣未予話語的不祥之感，水奚察覺到了。

  赫連遠山，多少也察覺到了。

  但到了這個時候，他就像是喪失了理智一般，一意孤行。

  尤其是在親眼見到了冷凍艙的情形時，良知被喚醒，更加堅定了他的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