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扛不住就好
2024-02-05 04:48:47 作者: 微涼維夏
蘇睿坐回桌邊,開始努力克服心理障礙看童歡寫下的藥斗清單,他對中藥也沒什麼研究,乾脆直接打給了康山。
康山每次接到蘇睿的電話都誠惶誠恐,一聽是詢問藥材,倒是難得流暢地說起了話。根據他的說法,藥材基本是按藥性來擺放的,位置很科學,所以不出蘇睿所料,童彥偉讓童歡做的高強度記憶其實是無用功。
想到這裡,蘇睿很不滿地瞪了童彥偉一眼,可看到他乾癟得堪比脫水青菜的模樣,也不忍心責備了,或許他還該感謝彥偉,沒有這一出,他可能不會這麼快面對自己的心動。
「康山,小伊的司機你了解過沒?」
「是以前姓宋的那個,還是現在姓唐的?」
「姓宋的。」
「我聽小伊說過幾次,宋哥對她還不錯,每次回昔雲,宋哥給小伊媽媽買辣醬,她都能自由活動,不然王家管得那麼嚴,我倆很難見面的。」
「宋民生和你們老闆娘什麼關係?」
手機那端陷入了沉默,過了一會兒,康山才吞吞吐吐地說:「他倆挺……挺熟的。」
「每次到昔雲,他們都見面嗎?」
「應該吧,而且宋哥過來,老闆娘經常會放我們假,我才有空去見小伊,不過最近換……換人了,是唐軍送小伊過來,老闆娘對唐軍沒那麼客氣。」
蘇睿現在覺得巴蘭那些所謂的緋聞真假參半,大多應該是一種掩飾手段,這樣一來,他反而有點好奇孟東勒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願意讓自己老婆拿綠帽子來做掩護。
「你們老闆出門多久了?」
「有一個月了吧,他一年基本上不怎麼在家,孟阿婆都是老闆娘在管。」
「你覺得他們感情怎麼樣?」
「還……還行吧,老闆娘要買什麼,老闆都不說的,錢……錢也讓她管,老闆娘傳點什麼花邊新聞他也從來不過問,但是他倆不是太親密,偶爾老闆娘那個……那個撩撥一下老闆,老闆還不高興。」
康山是個很老實的人,很不習慣在背後議論他人,但礙於是蘇睿,支支吾吾地還是都說了出來,而蘇睿也聽明白了。
「你的意思是,孟東勒並不喜歡巴蘭親近他,反而不介意巴蘭四處勾搭?」
「差……差不多吧。」
康山被問得直冒汗,事實上在他還沒答應老闆娘之前,有一回他正被挑逗得渾身難受想奪門而出,老闆進來了,卻像什麼都沒看見,很自然地退了出去,而老闆娘跟沒事人似的,還啐了兩口。
「你現在沒上班?」蘇睿見康山敢和他慢慢聊老闆家事,問道。
「老闆娘今早通知的,說有檢查,今明兩天都放假,我都走到半道又折回家了。」
「臨時通知的?」
「嗯,六點多的樣子。」
蘇睿在桌面上敲打的手指停住了,巴蘭臨時通知放假,宋民生明明知道倉庫是假的還故意去了一趟,看來王德正是知道他們在跟蹤調查,於衿羽如果看到了不該看到的東西……以王德正的手段是可能殺人滅口再嫁禍於人的。
童歡清洗完出來,看到蘇睿已經提著她的包站在門口:「怎麼了?」
「去王家。」
童歡看一眼手機:「才十點呀,會不會早了?」
「去等著吧。」
蘇睿不能說出自己的擔憂,免得她干著急,乾脆提溜著她的衣領,把人拉出了房間。童歡身不由己地跟著他走,問:「陸哥呢?」
「我讓他幫童彥偉盯著,而且他需要騰出手找他要找的人。」
盈城是因繞城而過的盈江而得名的,王家的別墅就佇立在江邊,占了塊風光極好的寶地。王德正當年發達後買下了一棟民國的老宅子,請專人花了兩年時間翻修,保留了老公館的樣式,改造得大氣又不失雅致。
四坡傾斜的平瓦屋頂,泥灰色的清水壁面,褐色窗戶寬大敞亮,基座隅石融合了中式傳統的雕花,二樓寶瓶式圍欄和窗邊雕花鐵柵相得益彰,庭院裡木石掩映,藤蘿松竹錯落有致。
蘇睿把車暫停在了樹蔭後的隱蔽處,仔細打量著別墅:「王家這房子實物倒是比照片漂亮,難得有個生意人不走暴發戶路線,可惜可惜。」
別墅單看外圍,也比陶金裝修得金碧輝煌的江灣酒店檔次高太多了,蘇睿沒想到王德正的審美在線——別看那人日常就裹著層風度翩翩的儒雅外皮,這屋子倒配他那層皮的氣質。
「完蛋,忘記問小伊哪間房是她的了。」
童歡哪有心思去看建築,舉著蘇睿從陸翊坤車上翻出來的望遠鏡,掃過二樓正面那間帶了大露台的主人房,轉到三樓掛了粉色窗紗的房間,窗台上兩盆月季花開得正艷。然而車子在繞行一圈時,她記得西側副樓還有另一個拱形窗的房間,雪白的碎花鉤紗窗簾飛舞著,也很有少女氣息。
「我們到底守哪邊?要不我打個電話去問一下小伊?」
「不用,是白紗的。」
「哦。」
童歡乖乖坐好,等他把車開到更合適的位置,蘇睿卻忽然湊到她跟前:「你不懷疑我亂講?」
他眼裡帶了幾分戲謔,笑得有點邪乎。童歡自凌晨起,對於他的身份又是糾結又是害怕,被他這樣一湊,汗毛瞬間豎起來了。蘇睿感覺自己都能看到她瞳孔在放大,又好氣又好笑,提手就賞了她一個栗子:
「蠢材。」
童歡揉著生痛的額頭,不敢頂回去,她有點後悔自己什麼都沒想就單獨跟著蘇睿出來了,也許是她心底深處從來不願意去相信他是木也的人,可當初明明也是他振振有詞地教育她,要看證據,別靠直覺做判斷。
「你是因為粉窗簾的窗台上放了花,而白窗簾沒有嗎?也是,小伊那麼聰明,一定提前把花收進去了。」
童歡嘿嘿笑著,生硬地轉換了話題,蘇睿瞥了她一眼,也沒拆穿。
「我去過康山家,他家用的是同款的窗紗。」
在那間破落的棚屋裡,鉤著碎花的雪白窗紗是唯一的精緻和亮色,他記得很清楚。
童歡沉默了,她仿佛看到這兩個孩子,一個睡在精緻的囚籠,一個躺在殘破的棚屋,隔著輕如雲煙的雪白窗紗,在截然不同的兩個世界裡,想著彼此,做著同一個夢,光是想一想都叫人心疼。
「蘇睿,你能救康山媽媽吧?」
「我會救,但……」
童歡捂住了他的嘴:「後面喪氣的話就不用講了。」
「好。」
蘇睿的呼吸吐在她有點潮濕的掌心,像一個吻,連帶著他熱乎乎望著她的眼神,都讓她手足無措。童歡連忙收回了手,還在背後擦了擦,像是能把心頭那點潮熱也擦掉。
「大教授,我跟你說實話,你人長得好,就不要隨意撩騷,您老的魅力一般人都扛不住,可衿羽眼下這情形,你別增加我的罪惡感。」
她睜著透亮的大眼睛,說得坦坦蕩蕩。蘇睿心想,自己應該就是喜歡上了她這種毫不介意被人一眼望穿的坦蕩,他們的世界都太複雜,顯得她的世界簡單粗糙卻別樣美好。
「扛不住就好。」
蘇睿哄小孩般拍了拍她的頭,丟下句叫人浮想聯翩的話,發動了車子。
沿江這一帶基本上都是高級住宅區,王家附近更是一片圈地自建的別墅區。當然,王家的別墅依然以位置、風景和鮮明的特色獨領風騷。蘇睿往前再開了一公里左右,停在了一個雙車道小路的路口,旁邊就是家裝潢別致、充滿童趣的雙語幼兒園,臨近中午,路兩邊稀稀拉拉還停了幾輛等著接孩子的車,看起來不是太突兀。
童歡隔著窗戶舉起望遠鏡,發現正好能把白紗窗那間房看得清清楚楚:「這個位置超合適!」
她沖蘇睿比了個拇指,繼續讚美陸翊坤的望遠鏡:「我本來還擔心看不清,陸哥的裝備真牛!就是太重了,沒拿穩,看得頭暈。」
「蔡司征服者系列的十二倍鏡,被你拿來偷窺,已經算浪費了。」
「很貴,對不對?」
蘇睿輕哼了一聲,沒有回答,童歡還是自他的調調里感受到了歧視,也跟著用力哼了一聲。
「鄙視你們這些土豪。」
「仇富本身就是一種病態心理。」
「哼!」
童歡心系衿羽,懶得和他打嘴仗,認真地舉著望遠鏡等待,時不時掃一眼手機,看陸翊坤那邊有沒有新的消息過來。
在擔驚受怕里,於衿羽等到了天亮。
素瓦走後,她和樂平都不敢再睡,裹著被子窩在小床上,給彼此一點聊勝於無的鼓勵和安慰。隨著黎明破曉,幾道光從排氣扇的空隙里落下來,照在她和林樂平的身上,有點模糊的暖意,門外傳來了男人的吆喝聲,衿羽又抖了抖,把樂平抱得更緊。
推門而入的是綁他們來的那個小個子,端著很豐盛的早餐,笑得倒是還算和氣,但是流連在衿羽身體上的目光,讓人噁心又害怕。
他對林樂平非常客氣,甚至有點討好的意味:「小妹妹,想吃什麼告訴我,要是不合口味我再去給你買,你還有什麼需要嗎?」
衿羽附在樂平耳邊說了兩句,樂平乾脆地一指早餐:「你吃給我看看。」
「你們還挺精,放心,陶老大家的人我們可不敢亂下東西。」
他從樂平隨手指的幾個包點上都撕下一小塊,大口嚼咽下去,其間還和顏悅色地同於衿羽聊了一會兒天。
衿羽怕得要命,除了彥偉是緝毒警咬死沒說,其他倒是有問必答。
等他退出房間後,衿羽和樂平又趴到被她們連夜用指甲一點點摳大了的門縫上看了好一陣,確定他吃了早餐後一切正常,她們才研究起四周的環境。
外面幾個男人正像逗狗一樣,把簡陋的包點丟給地鋪上那群年幼漂亮的女孩。面黃肌瘦的孩子們搶成一團,狼吞虎咽,隨他們哈哈大笑,被折磨得早沒了反抗的心力。
而在擺放了整摞藥箱的另一角,居然還有一個房間,關了四個女孩子。乍看過去,也能發現她們長得都普普通通,但待遇反而比外面那些漂亮孩子要好,有整齊的上下鋪,被褥乾淨,衣著還算整潔,送進去的早餐有牛奶雞蛋,還有一份水果。
給樂平送早餐的那個叫「雷子」的男人坐在桌邊吃了幾口米線,又匆匆忙忙被人叫走了,不過看他吃了這麼久不像會有事的樣子,衿羽就把他吃過的包子拿來和樂平分著吃了。
「別怕,雖然不知道我們在哪裡,但是童老師和她哥哥一定會想辦法找到線索的,我們得保存好體力。」
她把安慰了自己一夜的話說給樂平聽。
「我不怕,陶叔叔也會來救我的。」
比起差點遭遇輪姦戰戰兢兢的衿羽,小樂平反而顯得冷靜多了,她還給衿羽說起自己上一次和媽媽被拐賣的情形,以及神仙般從天而降的陶金。
如果衿羽能走出被囚禁的屋子,就會發現關押她們的地方是一家大藥店的庫房,隔著一條馬路的酒店裡,有她念念不忘的童家兄妹。而在這家大藥房的三樓辦公室里,杏林春名義上的主人李平拉上了房門,室內一臉沮喪的雷長學正被王德正盯得不敢抬頭。
王德正皮膚偏白,五官長得頗斯文,架著一副圓邊眼鏡,乍看過去倒像個文化人,而不是做生意的,可是他微笑著摩挲著手腕上的沉香手串的樣子,卻讓雷子的腿一陣陣發軟。
他不緊不慢地說道:「我就是看你辦事機靈又有分寸,才特意把你放到素瓦那個蠢貨身邊,他要去綁人你怎麼不攔?」
「王總,素瓦的脾氣我哪攔得住他?」
雷子不說,王德正也猜得到當時的情形,他辦事倒是有一說一,很少遷怒於人:「你能夠第一時間告訴宋民生,也算反應快了。」
王德正嘆口氣,他昨天夜裡九點才坐了六個小時的國際航班落地,在德潶機場就接到了宋民生的電話,聽說素瓦直接去把陶金的人給綁了,他氣得差點沒把車給砸了。
「另外還有個女的是怎麼回事?昨晚上你在電話里也講不清。」
王德正半夜才到家,陶金已經找上門來,他虛與委蛇了半天,半安撫半威懾把人先穩住了,擔心陶金安排了人盯梢,不好馬上過來查看,只交代雷子他們要把小丫頭安頓好。結果另一個姑娘一夜之間居然來了兩路大佬保駕,害他清早不得不親自來探門道。
「她絕對是個意外,素瓦綁林家小丫頭的時候恰好被她撞上了,虧得人長得特別好,素瓦起了色心,不然以他的手段,怕是命都沒了。」
雷子當然隱瞞了自己看到盤靚條順的於衿羽也起過一點賊心,他是個聰明人,見王德正從昨晚到今早頻繁詢問順手綁來的美女,就知道她不是個小人物,當然要一股腦兒全推到素瓦身上。
「你找芝苗去救人做得很好,她要是出事了,會是個大麻煩。」
王德正最初的怒氣發泄完了,漸漸冷靜下來,他清楚雷子已經做到能力範圍內最好的處理,只是素瓦忽然間捅出這麼大的婁子,他有點收不住場。
這幾年德光確實起勢快、發展迅猛,但是王德正心知肚明,自己根基不牢,手下看似一大把,都是為利益集結,能為他肝腦塗地、肯萬事為他考慮的幾乎沒有。雖然平日裡他很看不來陶金義字當頭那一套,覺得是過了時的舊玩意兒,但宋民生、雷子這種跟他不過數年的人能迅速上位,就是因為他用起來趁手又機警的人太少,所以在青寨眼裡,他拼不過陶金鐵桶一樣的江灣。
「王總,我早上給她們送吃的順便摸了一下底,還翻過她錢包,那個美女叫於衿羽,F市人,像是個富二代,是到昔雲鎮七小來看朋友的,一直和我說願意花錢贖自己,或者給我一大筆錢讓我偷偷把她放了。她口音也不像在Y省長待過,除了昨晚情急之下喊過一句她男朋友是警察以外,在本地不像有什麼大靠山,不過她昨晚謊稱十七把那二位給唬住了,我看她證件倒是有二十好幾了。」
雷子知道主動去獲取信息,王德正表示滿意,只是雷子的話讓他更困惑。
「二十幾?那就不適合送去……這件事你先別讓芝苗他們知道,這個女孩子不簡單,昨晚十二點海叔打電話來討人情,今兒早上我才睜眼,老貓又約我吃中飯,話里話外也是要撈她的意思,她不會沒來頭。」
「那就奇怪了,她要是有這麼硬的靠山,昨天差點被素瓦強姦的時候,不該什麼都不說的。」
「可能是別人托到了海叔他們頭上。」王德正這一夜過得很不清閒,壞消息源源不斷傳來,「警察這次也如有神助,行動異常迅速,你們昨晚八點把人從昔雲帶走,今早五點2號倉那邊已經有情況了。」
「那邊只是個普通藥倉,還有宋哥照應,不會有事的。」
「那也代表警察很快就找對了方向,可能,黃鐘那邊也開口了。」
「宋哥不是找了人進去警告過他?」
「沒有用,黃鐘無牽無掛,爛命一條,還好他知道的也不多。」王德正理了理被自己扯亂的領帶,焦頭爛額中捋出一絲線來,「你說芝苗後來跟素瓦正面對上,護住了那個姓於的女孩子?她和素瓦關係不是挺好嗎?」
「對,而且芝苗走之前又特意交代了我們幾個人,要守著門口,別讓素瓦壞事,誰都不能動她。」
王德正摸著下巴,若有所思:「平時素瓦搞一兩個女孩,芝苗都是睜隻眼閉隻眼的,怎麼這次這麼強硬?」
雷子見老闆不像是要他回答的樣子,就識趣地眼觀鼻鼻觀心,縮著腦袋當鵪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