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擁抱

2024-02-05 04:48:47 作者: 微涼維夏
  在吃了蘇睿兩天的白食後,童歡借著背完卷宗的契機,終於主動找上門去,正好碰到蘇睿準備去散步。

  「你來了正好,我要出去打聽點事,擔心當地話還不能完全聽懂。」

  蘇睿好像不記得前兩天她在門口撒潑的事,反而讓做了半天心理建設的童歡避免了尷尬,她爽快地把案卷往蘇睿書桌上一放,摸了摸守門的滴答:「走吧。」

  目的明確的蘇睿直接去了最老的街區,滿目是低矮的平房,煙燻火燎的磚牆木樑,蛀著蟲洞的門板……疲倦的行人在暮色裡面無表情地走著,幾個玩得滿身泥點子淌著黑汗到處亂跑的孩子被奶奶揪著衣領喊回去吃飯,老花鏡掉到鼻樑尖的老爺子坐在門口借光看報紙。下午鎮上落了場急雨,到了黃昏,濕濕的空氣里填充著混亂的氣味,像沾了水的舊紗布,悶悶地卷過來,壓抑得令人心煩。

  童歡像看怪物一樣看著蘇睿掛上了一張和善可親的笑臉去問路,老街區里街坊鄰居都熟悉得很,忽然冒出個這麼俊的外地小伙子,衣著舉止還那麼講究,指了路當然會拉著多問幾句,蘇睿也就從善如流地聊上了。

  比看到蘇睿笑容滿面地聊天更讓童歡驚訝的是,這個妖怪居然已經勉強能把本地口音聽個七七八八,雖然間或也會露出茫然的眼神,她需要在旁邊提點兩句,但基本上已經能交流了。要知道童歡自己曾經足足花了四個月才擺脫雞同鴨講的痛苦,腦子太聰明的人真是分分鐘讓人羨慕嫉妒恨。

  蘇睿打聽的劉家人顯然是王伊紋親生父親家。一聽找的是故事那麼多的老劉家,左鄰右舍的幾個中老年婦人都圍攏來,不過她們你一嘴我一舌,講起來也是連連搖頭。

  「作孽喲,老劉年輕的時候當兵基本不在家,王奶奶開個米線攤,又當爹又當媽,好不容易把劉嘯拉扯大,結果他吸上了,把老劉氣死不說,還跑去賣白粉,命都送掉了。」

  「她那媳婦早跟人跑了,好在還留了個乖孫女,不過她那媳婦現在可發達了,找了盈城的有錢人,把孫女也接過去了。」

  「王奶奶得病的時候最不放心的就是小伊,見人就求,說她去了讓大家照看一下小丫頭。」

  「你說你爸爸和老劉是戰友,哪個部隊的呀?」

  「我父親和劉伯伯都是貢嘎79部隊,高射炮兵獨立團的,劉伯伯是我父親的老排長,後來我家搬了兩次家,劉伯伯又回了昔雲,就聯繫不上了……」蘇睿來之前當然準備了完美託詞,只是他的臉太好看,言行舉止又太有范兒,說辭再天衣無縫,老太太們卻信直覺,感覺他和落魄的老劉家不搭,反而問題越來越多。

  童歡既然懷著道歉目的來,趕緊盡職盡責地正式加入了聊天隊伍。七小的小童老師大家就熟悉多了,老街這邊有些家境差的孩子還是在七小讀書的,何況童歡那張和性格完全不符的軟萌臉,加上嘴甜甜地喊上幾聲爺爺奶奶,哄起老人那是一哄一個準,大家見蘇睿是小童老師領來的,就拿他當自己人看了。

  老人們完全放鬆狀態下聊起來的八卦,完全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而且往回追溯三十年都輕輕鬆鬆。很快從劉嘯怎麼染上毒癮,到張悅莉當年逃家原因的三大版本,還有王伊紋那兩年怎麼在街坊鄰居的庇護下長大,連王德正的身份都被起底出各種說法。

  蘇睿貌似不經意地忽然問了句:「伊紋奶奶身體不好,以前是不是在一個康大夫那裡看病呀?」

  「喲,小伙子你也知道康大夫!」

  「我父親說劉伯伯信里提過鎮上有個康大夫看咳嗽很管用,這幾年我母親到秋天就犯咳喘,所以這次來,還想順便找康大夫問問有沒有什麼好偏方。」

  童歡看蘇睿撒謊撒得面不改色心不跳,看到傻眼,真是沒想到蘇睿套起話來也是沒有底線的,他今天所有的表現都讓童歡深深覺得,腹黑的高智商實在是可怕,他到底還有幾個面具?

  「哎呀,小伙子,你來晚了,康大夫十年前就在山裡出意外過身了,造孽喲,說是都沒找到全屍。」

  「說起中醫,再沒有比康大夫更好的了,我以前的老風濕,找他扎兩次針吃點藥就好多了,可憐秀雲他們母子。」

  「康大夫還有個兒子嗎?中醫好多都是祖傳世家,他兒子怎麼樣?」怕童歡目瞪口呆的蠢相露了餡,蘇睿不動聲色地在她胳膊上用力按了一把,按得童歡痛出內傷,才收斂了表情。

  「康大夫去的時候,康山才十歲,學到的太少啦。」

  「老康為人那麼好,帶的三個徒弟卻不像話,師父一去全跑了,也不管秀雲他們。」

  「對,以前他那個大徒弟還經常帶康山來王奶奶家買粉吃,一出事,聽說把康大夫的書都卷跑不少,要不是秀雲留了心眼,最寶貝的都藏起來了,都沒東西留給康山。」

  「說起來,我之前還看到過小伊推秀雲在河邊散步呢。」

  「小伊那孩子不愛說話,心還是好,王奶奶走了以後,她拿人都跑不見的張悅莉當理由,死活不去福利院,硬是守著王奶奶的老屋子過了兩年。秀雲家那麼困難,有時候見她還給秀雲家拿吃的穿的,她都記著呢!」

  「那孩子孝順,劉家二老的牌位是不好帶去大老闆家的,所以她隔十天半個月會回來一次,上個香換點貢品。」

  昔雲鎮當地的風俗,侍死如奉生,對先人骨灰、牌位是極為看重的,尤其是老一輩人,所以小伊堅持每月回來替爺爺奶奶上香,贏得老人一片讚譽。

  「我們街上這些老頭老太,她哪次回來不看看我們?多虧撞上了個有錢的後爹,她也算熬過來了。」

  又聊了幾分鐘,蘇睿終於把自己想打聽的事都問得差不多了,連山里那條可能是害死康大夫的罪魁禍首——斷崖路都問出點真真假假的消息來,思忖著再聊就不像來尋人的,這才告辭,還周全地表示會去盈城見見王伊紋。

  兩人接著去劉家的老房子看了看,大門緊鎖著,但階邊檐下都打理得很乾淨。童歡踮腳看了半天,隔著兩重門鎖,也看不出什麼端倪,見四周沒啥人,才沖蘇睿拱了拱手。

  「佩服佩服!你們上層人士做事就是心機重啊,要是我肯定張口就問了。」

  蘇睿知道她指的什麼,冷哼道:「陌生人直接過來打聽一家人,是人都會有防備心,一旦有了防備心,她們給出的信息就是過濾了的。我再把康山和王伊紋放一起問,很容易讓人起疑,連你都看得出王伊紋眼底心事太重,她在王德正家過得不會輕鬆。」

  「不是連陸哥都說王德正對小伊挺好的?」

  「外人眼裡看著好,不一定真的就好,很多事眼見未必為實,還是要用腦子。」

  所以在知道王家管教甚嚴的情況下,他寧可繞著彎打聽康山和王伊紋的關係,也不想把兩人戀愛的跡象透露給嘴碎的婆婆媽媽。

  童歡看著蘇睿那張精雕細琢帶著天生氣場的臉,實在和善良沒有半毛錢關係,可是她居然再一次覺得,他人還挺好的……

  想罷,童歡用力一拍額頭,完蛋了!她大概被童彥偉和陸哥洗腦洗得腦子秀逗了!

  暮色漸漸重了,暗紅的落日穿過彤雲往下沉,地平線邊的雲霞燒成一片,破敗的老街區在夕陽里成了一幅透著頹唐氣息的油畫,而蘇睿就走在畫中央,仿佛古典戲裡走出來的劇中人。

  童歡忍不住又暗地欣賞起「美色」來,畢竟蘇睿這個級別的顏值,不是能輕易遇見的。

  「那個……其實……」眼看著都走過如意小館,離學校越來越近了,童歡終於還是別彆扭扭地把自己最初的目的說出來了,「公眾號那篇文章的事,我不該那樣子說你,更不該把你照片掛上去的。」

  蘇睿驟然止步,側過臉來,童歡被逼停在他身後三厘米處,直視他近在咫尺的臉,看他稍稍挑了挑嘴角,都說不上是驚訝還是微末笑意,奈何人顏如白玉,在雨後絳紫褐紅的晚霞映襯下,有象牙雕像般失真的美色,童歡作為稱職的顏控,又一次在看了快一個月,湊近了依然有點驚心動魄的顏里失了神。

  「所以呢?」

  「啊?」童歡還魂般打了個激靈,捂著臉垂下了頭,「所以,對不起。」

  萬事開頭難,什麼話一旦說出口,後來就都容易了,童歡開始噼里啪啦倒豆子一樣把話都倒了出來:「還有,我是很想賺錢,但是我正正噹噹地賺,你需要我記的東西,我一定好好記牢了,而且我用心背過的東西,幾年內應該都能記個大概,哪怕你回你的大英帝國了,也隨時可以找我『提檔』。你不用為了要我安靜一點,多塞無關的理論在裡面,我知道你不差錢,但誰的錢都不是白來的,老天爺掉錢也得彎腰下去撿不是?那種錢我賺得不安心。以後我會注意自己的音量,你要覺得吵了,也可以告訴我,不需要花錢買清淨。還有,謝謝你的烤腦花,味道很好。」

  把想說的話都說完了,童歡才徹底放鬆。蘇睿在她誠意十足、坦坦蕩蕩的話語裡忽然笑了,這次是真的笑,而不是他平時那種七分笑還帶三分嘲弄的臉,直把湊得太近的童歡笑得再一次發了花痴,她深覺丟臉地趕緊往後退了兩大步。

  其實童彥偉這兩天伏低做小,好話說盡,蘇睿也沒太大怒氣了。他痛恨照片被偷掛上網,但畢竟也只是個背影,還被及時刪除,這種無聊的、小孩子似的惡作劇,只能證明童歡心智還沒完全開化,看在童彥偉的分上,他原本也沒準備再跟她計較,否則怎麼會讓人給她送吃的補腦子?

  照蘇睿看來,童歡最需要充值的就是她的智商,完全配不上她超人一等的記憶力,雖然按童彥偉的說法,在他眼裡,也沒幾個人的智商不需要充值。

  「我很討厭別人發我的照片。」

  童歡低著頭對手指:「我聽陸哥說過了。」

  被學校老師們教育完,童歡已經後悔了,而遠在留市的陸翊坤居然打了電話過來,語氣和善地批評了她,明確告知她蘇睿當年出事的起因是被偷拍了照片被人瞄上的,所以她是真的撞了他的大忌。

  「你和陸翊坤私下裡一直有聯繫?」

  說起新認的哥哥,童歡又開始眉飛色舞:「當然。只許他隔幾天派人給你送好吃好喝好用的,不許他找我聯絡感情?」

  「情理之中,意料之外。」蘇睿意有所指,「陸翊坤不是自來熟的人,除了做生意,很少和誰保持主動聯繫。」

  「我怎麼覺得你話裡有話?」

  「嘿!還不笨。」

  「你不會也跟童彥偉那個蠢材一樣,覺得我倆有曖昧吧?」

  蘇睿臉上又浮現出童歡最熟悉的寫滿了「對方智商餘額不足,無法溝通」的冷笑:

  「他怎麼可能對你有意思?」

  雖然童歡確實沒覺得自己和陸哥有男女之情,但被人用那種瞎了眼都不可能看得上的語氣否定掉,還是有點傷自尊呀。

  「我也沒那麼差好不好?好歹青春洋溢嘛!衿羽都說了,我要是打扮打扮,還是能看的。不過我是真對陸哥沒什麼想法啊!」

  三十八歲的陸翊坤比童歡足足大一輪,在她眼裡都快挨上叔叔輩了,怎麼都聯繫不到男女之情去。

  蘇睿抬高了下巴,把童歡從頭到腳掃了一遍。說起來,自從於衿羽來後,把童歡的衣櫃都篩選了一遍,又做了簡單搭配,她最近衣著順眼多了,起碼不會再出現玫紅配螢光黃那樣可怕到眼睛都會瞎的組合。

  「你最需要的不是打扮,是保持整潔,就像現在這樣。」

  簡單的米色運動裝,臉上、衣上沒有不明污漬,哪怕她因為天熱,又用老人款的波浪形黑髮箍把所有劉海都攏了上去,後面也只是用橡皮筋扎了個亂蓬蓬的小鬏,但露出了光潔的額頭,烏眉大眼、唇紅齒白的,整個人顯得爽快又明亮。

  童歡聳聳肩,她在學校跟群泥猴子搞慣了,身邊沒有老媽跟著收撿清洗,過得確實邋遢了點。如今身邊住了一個乾淨到像有潔癖的人,還沒事被他用挑剔的目光掃射全身,當然會多注意幾分。

  「你要感謝於衿羽,從她來了以後,你房間、衣著的整潔度都有了質的飛躍。」

  「哎,我家小羽毛說,不講究吃穿,也不等於不修邊幅,否則就純粹是懶。我要這麼懶下去,她那些書就不給我買了,有錢的是大爺,我能拿她怎麼辦?」

  「女人間的友誼還真是奇怪,你和於衿羽完全不是一個路數,怎麼能玩得這麼好,還對彼此言聽計從?」

  童歡不屑地扯嘴一笑:「你自己還和童彥偉『同居』呢?未必你倆一個路數?」

  蘇睿史無前例地被堵得啞口無言。

  「不過你不知道衿羽有多狠,趁著那天我收拾房子,丟了我一堆衣服,說她不能忍受自己跟那樣的衣服在一個屋檐下。」童歡假裝沒看到蘇睿隔空給衿羽比了個讚許的拇指,為了跟上他的大長腿,她乾脆小跑著走到了前頭,「說實話,你們幫我整理過的房子,確實好很多,那我每天多花幾分鐘儘量保持久一點也不難。」

  她也是女人,沒有喪失基本的愛美之心,不過是大環境裡身邊的人都特別不講究,她也就偷懶了。現在,她不得不說,能被蘇睿這種挑剔鬼用認可的目光看著,還是很能滿足虛榮心啊!

  「不過你也不該用曉芳窯誆我的,只是我後面做得太不應該了,咱們這次算扯平了吧?」

  童歡回過頭,求和地伸出了手,她笑得眉彎眼亮,潤澤的小麥色皮膚凝出幾顆汗珠子,泛著珍珠般的光,好像沒有什麼憂愁能停留在她總是燦爛的臉上。蘇睿覺得一個大城市衣食無憂的女孩子,在龍蛇混雜的昔雲待了三年,還能保持這樣樂觀的心態,還是值得鼓勵的,所以確認了她指甲才修剪過,指縫也是乾乾淨淨的以後,勉為其難地握住了她的手。

  「扯平了。」

  這是童歡第二次摸到他的手,猶如頂尖藝術家修飾出來的精品,指尖、關節無一不好看,涼涼的,矜持又不失禮節地落在她指間,她心中莫名一盪。

  哎,為什麼說現在花美男大行其道,因為色不迷人人自迷,這種本能般的迷離真的很難控制。

  童歡感嘆著,卻又丟臉地沒捨得第一時間鬆開,蘇睿出於自身的紳士風度,也不便即刻抽回,兩人正定格著,蘇睿忽然猛地拽著她縮進了街邊一家髮廊的燈牌後。

  如果說剛才還是禮貌性地觸碰,這會兒身材嬌小的童歡幾乎整個被蘇睿裹進了懷裡,隔著夏季單薄的衣服,彼此的體溫真實地糾纏交錯著,他有力的臂膀橫在她腰間,她驟然急促的呼吸吞吐在他鎖骨下沿,仿佛一對耳鬢廝磨的小情侶。

  老式的霓虹燈在兩人身側旋轉,蘇睿的面目幽幻莫測,在光影交錯里染上了山精野狐般的魅惑,童歡霎時間心跳如擂。

  蘇睿的手及時地捂住了童歡到了嘴邊的驚呼,用眼神示意她探頭看,童歡這才瞄到前方不到十米處有條暗巷,康山正被一個婦人拉扯著拐了進去,借著點幽光,童歡驚訝地看到了才進暗處兩人就相扣的手。

  「他……我沒看錯?沒想多吧?」

  童歡隔著蘇睿捂在嘴上的手掌,模糊不清地問道,發聲間,她軟軟的嘴唇擦著他偏涼的掌心,連同呼出來的熱氣,燙得蘇睿猛地把手縮了回去。

  怕她再出聲,蘇睿又連忙比了個「噓」的手勢,兩秒前,她唇齒在他指端留下的濕潤就這樣擦過了他的嘴唇。蘇睿慢三拍地意識到兩人過於曖昧的姿勢,才要撤開,童歡的注意力卻被康山吸引走了,為了克服兩人的身高差,茫然不覺地扯著他衣服踮起了腳,想越過他肩膀將前面看得更清楚些。

  柔軟的胸部隨著她的動作完全緊貼上來,摩擦過蘇睿的胸口,蘇睿頭一次感覺有一簇火燒過自己的心尖,不受控制地想起了曾經在眼前一晃而過的那片瑩白,他甚至想起了兒時很愛吃的焦糖布丁,顫顫巍巍彈動著,軟軟滑滑的,甜到發膩。

  康山的身影完全沒入了黑暗,童歡不敢置信地退開,蘇睿只覺得懷中驟然一涼,更顯得他體內燥熱異常,陌生的感官讓他一時間思路停擺,任由童歡躡手躡腳牽著靠近巷子口。

  童歡終於看清了兩個相擁的身影,聽見了女性急促的低喘,就是傻子也不會再誤會兩人的關係。也不知道女人做了什麼,康山慌亂地說了句「不要」,但他的抵抗太弱,弱得反而像欲拒還迎。那女的俗媚地笑著,挑逗地扭動著身體,恨不能化在他懷裡。

  「好,那你晚上過來。」

  過了良久,康山模糊地應了一聲,女人扭著胯走了出來。

  童歡在即將打照面的瞬間,靠著多年看遍偶像劇的反射,扯著蘇睿退到旁邊院子傾瀉而出的一大叢三角梅下,勾著他的脖子投進了他懷裡。

  蘇大教授剛剛恢復的大腦又混亂起來,下意識接受了她的投懷送抱,被動地任由她拉低腦袋,借位造成擁吻的假象。

  密匝匝如簾幕的墨綠枝葉遮住了他們的臉,三角梅開到欲燃,兩人就這樣鼻尖頂鼻尖地對望著,一小方呼吸交纏的空氣灼熱得像要燒起來,童歡頂著火辣辣的臉,咕嘟咽了兩口口水,在他幽深的目光里,覺得心臟都要從嗓子眼裡蹦出來了。

  而蘇睿面上越發沉下來,仿佛寒冬臘月里蒸騰的水汽在玻璃上凝出的霜,外頭是冰天雪地的冷,誰也不知道下面是沸騰的水。

  女人走出來幾步,看到街角那對情不自禁的小情侶,怪笑一聲,倒也沒太在意地走遠了。

  蘇睿強迫自己分散開注意力,眼睛隱秘而迅速地掃過女人全身,她上身隨意地套著康山同款的工作服,但身上掛了兩件分量很足的金玉首飾,腳上是雙舒適的涼拖鞋,手中甩著一大串鑰匙。辣醬廠的老闆娘……這樣的身份很符合他之前對康山現狀的推斷。蘇睿盯著女人手裡那串明顯有大門、保險柜鑰匙的鑰匙串,大腦正光速運轉著,童歡卻怕康山也跟出來,趕緊拉著他跑了。

  直到確定不會再被撞破,童歡才撞鬼似的甩脫了兩人牽了一路的手,嗚里哇啦怪叫著,不敢看蘇睿陰沉的臉。

  「對不起,對不起,我剛才是一下子沒轍了。」

  「顯而易見的事情,完全沒必要靠近去確認。」

  遲鈍如童歡,聽不出蘇睿冰涼而克制的嗓音里那一絲喑啞。

  「我不敢相信呀!還以為康山好喜歡小伊的,你看他倆平時在一起那眼神。」

  「童歡,」蘇睿沒有興趣和她討論這個問題,只是很嚴肅地和她說,「我不喜歡別人碰到我,沒有下次。」

  說罷,蘇睿不再搭理她,邁開大步往回走,可是借著才亮起來的路燈光,童歡偏偏眼尖地看到了他發紅的耳垂。她驚訝地跑上來,再次確認了面若寒霜的蘇大教授的耳朵全紅了!

  「哈哈哈哈,你明明就是不好意思,說得好像我在揩你油,占你便宜一樣。」

  蘇睿無語地看著她忽然間笑得前俯後仰,狠狠罵道:「童歡,你真不拿自己當女人!」

  「你還知道我是女人呀?那明明是我比較吃虧,你甩出張我逼良為娼的冷臉來幹嗎?再說了,我哪裡不女人了?我女人得很。」

  撞上蘇大仙人萬年難得一遇的害羞,童歡乾脆死不要臉地挺了挺自己的胸,不是她說,她除了個子矮一點,發育還是挺好的!

  蘇睿冰塊一樣的臉終於裂了,潮紅一抹抹從耳根蔓延開,他也懶得掩飾了,乾脆湊近一步,逼到童歡跟前,壞笑著一字一句說:「你確定不是你主動想要碰我?」

  童歡看到他弧線漂亮的嘴唇一張一合,完全沒聽進去他說了什麼,眼裡只看得見他面泛桃花、眼若春水,在心裡大罵一句「我靠」,碰上這種比女人還尤物的妖孽,真是猝不及防就被秒殺。

  前一秒才試圖調戲美男的童老師,就這樣捂著臉落荒而逃了。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