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2024-02-05 02:59:18 作者: 寂月皎皎
靳七一驚,低低道:「皇上,十天半個月後呢?還……還關著?」
可淺媚素來活潑好動,又任性慣了的,真要一直關著,還不把她逼瘋了?
唐天霄遲疑片刻,哼了一聲道:「十天後,你們再去問她,還敢不敢鬧了!再鬧,繼續關!」
靳七便不再說話,卻也暗自忐忑,猜不出十天後可淺媚會不會低頭屈服。
可淺媚任性不假,可她也甚有眼色,不該看不出此時已不能再來觸犯唐天霄,又怎麼會突然做出這等大鬧深宮的事來?
靳七想不通,唐天霄卻想著她必是鐵了心和他作對,便更是滿懷憤郁,心口某處似抽疼得坐立難安,好容易調節過來的一點好心情頓時一掃而空。
看內侍領了旨出去了,他再也沒心思看什麼摺子,一拍梅婕妤的肩,溫和道:「陪朕出去走走吧!」
梅婕妤低頭應了,乖順地隨在他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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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乾元殿,經了交泰宮和熹慶宮,再往北出了熹慶門,便是御花園。
這皇宮幾經皇朝更迭,多在南朝那些風流天子手中,往往後宮充盈,房屋便覺逼仄,因此不斷修建殿宇,反而把御花園的地盤日漸占去,這御花園也便越修越小。橫豎京畿附近另有皇家園林,帝妃們若要踏春賞景時,多半便出宮游幸去了。
如今唐天霄後宮妃嬪雖少,卻素尚儉約,故而皇宮中並沒有做過太大修整。御花園內的樹木多以百年以上的松柏為主,走到前方臨溪館附近,才見得梧桐、玉蘭、銀杏、丁香等樹木散布於貫穿園子的水池附近。
此時松柏尚算翠郁,密可遮天;而梧桐、玉蘭等都開始緩緩飄落黃葉了。
唐天霄素愛闊朗景色,自是怏怏不喜,勉強走到水池一邊的萃芳亭,倚欄坐著望向亭外風光。
江楓漸老,汀蕙半凋,衰荷殘葉在秋風裡簌簌而顫,水色雖是清明,卻在樹影下顯得幽杳,更是添人幾縷煩緒。
他不耐煩問道:「這才剛入八月,怎麼這裡便已這等蕭條?紫薇應該還未謝吧?其餘如芙蓉、玉簪也正開花吧?連菊花也不見。這御花園到底有沒有人在管著?」
靳七忙道:「今年秋意來得晚了些,菊花的確還未開,不然這裡沿著亭子往那邊橋上,一路都會放著各色菊花呢!不過已有桂花開了,月桂和金桂都開了,就在那邊綠芸亭就可以看到,香得很呢!皇上要不要到那邊坐坐?」
唐天霄撐著頭,擺手道:「罷了,那桂花也太香了點,熏得人頭疼。」
坐了片刻,他問梅婕妤:「會泡茶麼?」
梅婕妤點頭道:「宮裡的姑姑教過。」
唐天霄必知她被德壽宮送來之前,必定學過怎麼服侍他,怎麼順他心意討他歡心了。
他心下索然,卻道:「那好得很,去沏一盅茶來給朕嘗嘗罷!」
梅婕妤應了,急急回乾元殿預備時,唐天霄心情才略好些,望著那潺潺的溪水,笑道:「以前朕閒得很,時常過去靜宜院那邊釣魚,倒覺很有趣味。一轉眼這些年過去,旁人看著朕不知怎樣金尊玉貴,卻似過得比從前更累一般。」
他沉默片刻,又道:「便是朕釣上魚來,也沒有那個妃嬪有那等好手藝,再為朕做一碗鮮香的魚湯了吧?」
靳七笑道:「若皇上說一聲,還怕這些妃嬪不立馬學上一手好廚藝?只怕皇上憂心國事,再沒那個心情特地去嘗一碗鮮魚湯。」
「算了吧!」
唐天霄嘆道,「廚藝也要天份的,哪能個個都學得會?如果是沈皇后,多半會偷偷叫宮人做一碗送上,說是自己做的;若是杜賢妃,手藝平平卻天天送上一碗來,朕也消受不起;再說那個可淺媚,指望她下廚做一碗湯,還不如指望朕自己動手做,說不準做好了還得先給她盛上一碗!」
他說到最後,不自覺地便又抬高了聲線,甚是憤恨。
靳七心裡嘆氣,卻不敢說一個字。
可他忽然覺得,如果可淺媚總是這般惹唐天霄生氣,真的不如死了好。
至少唐天霄認識她之前,從沒犯過頭疼的毛病,現在卻時常頭疼,太醫已經說了,再調理不當,只怕就會釀作無法除根的風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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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婕妤卻去了許久都不曾回來。
唐天霄有些訝異。
明知他在等著,這麼乖覺的女孩兒,沒道理拖延這麼久也送不上一盞茶來。
他冷風吹得夠了,心情卻不曾好轉,便要立起身離去時,那廂梅婕妤已垂著頭姍姍而來。
她將手中烏木茶托放在石凳上,上前見了禮,才提過茶壺,在碧玉茶盞里沖了一盞奉上,惴惴不安地說道:「耽擱得久了些,只怕茶味兒不如皇上尋常喝的好。」
唐天霄喝了一口,果覺有些涼了;垂頭看跪在腳邊的梅婕妤,也正惶恐地向他張望,一觸他的眼神,忙避了開去。
但唐天霄還是立刻發現不對,皺眉道:「你的臉怎麼了?」
「沒……沒什麼……」
「說!」
「是……是臣妾捧了茶過來,只顧走著,經過熹慶宮時不慎衝撞了皇后娘娘,李公公便教訓了臣妾。」
「教訓?」唐天霄眯著眼,看著梅婕妤紅腫的臉和唇邊隱見的血絲,「朕封的三品婕妤,什麼時候勞李彥宏那個奴才來教訓了?」
他揚聲高喝道:「來人!傳李彥宏!」
他為散心而來,不喜人多,貼身相隨的只有靳七,可早有內侍和宮人遠遠候著傳召,此時聽得他高聲吩咐,立時便有人奉旨去了。
梅婕妤忙叩頭道:「皇上,是臣妾一時疏忽,對皇后失了禮數,是臣妾的錯……」
唐天霄冷然道:「你一邊站著去!若是換了淑妃,早就一頓鞭子打得那奴才滿地找牙了!就曉得這些奴才,只懂得欺軟怕硬,柿子揀軟的捏!」
梅婕妤不敢爭辯,只得戰戰兢兢地退到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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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時,幾名內侍領了李彥宏過來見禮。
李彥宏是沈皇后的心腹之人,素來驕狂慣了,連唐天霄也向來禮遇幾分,因此雖看到梅婕妤侍立一側,也不太過慌張,如儀上前見禮。
唐天霄也不叫他平身,沉著臉道:「聽說,你打梅婕妤了?」
李彥宏忙稟道:「皇后娘娘剛從熹慶宮步出,這梅婕妤眼見著皇后過來,不但不上前見禮,還和皇后搶道,趕到皇后前面去了。梅婕妤得了皇上寵愛,破格拔擢,不說從此謹侍君上,反而如此目無宮規,因此奴婢斗膽,令人小小教訓了下。」
梅婕妤聽聞,頓時嚇得淚如雨下,跪地叩頭道:「臣妾不敢有心衝撞皇后,實在是手中端了茶,記掛著耽擱久了會變味兒,只顧向前走,沒留意到皇后到了近前。臣妾已得了教訓,以後再也不敢了!」
「哦?」唐天霄且不理她,只抬頭向靳七道,「咱們這宮裡是不是有這規矩?正三品的婕妤犯了錯,可以由從六品的熹慶宮內侍總管來教訓?靳七,你是乾元殿的總管,是不是可以連朕的皇后都去教訓教訓?」
靳七躬身陪笑道:「奴婢不敢,奴婢不敢!侍奉皇上和各宮娘娘,是奴婢的本份!」
李彥宏聽得話聲不對,忙道:「奴婢並不敢教訓梅婕妤,是皇后看她太過囂張,示意奴婢讓人動手的。」
唐天霄正喝著茶,聞言將那碧玉茶盞重重擲在到地,喝道:「胡說!鳳儀一向賢惠,哪裡會這等不分青紅皂白便下手打人?以下犯上毆打宮妃在前,貪生怕死諉過國母在後,朕安能容你!來人,拖下去,杖打五十!」
李彥宏大驚,忙叩頭道:「皇上,皇上,奴婢知錯!奴婢知錯!求皇上饒命,饒命啊!」
唐天霄看也不看,向梅婕妤道:「再給朕倒茶。」
梅婕妤聞聲,只得站起身,又給他倒了一盞茶。
帶來的茶具里,原有一套四個茶盞,都是碧玉所制,珍貴異常;如今擲了一個,卻不成套了,唐天霄也不在意,只是悠然地繼續品著茶。
靳七見唐天霄並不想改變主意,悄悄向兩旁猶豫著的內侍一示意,頓時上來兩個年輕力壯的,把李彥宏拖起來便走。
聽得李彥宏一路求饒,片刻後又是被杖打時悽厲的嚎叫,梅婕妤臉色發白,哆嗦得連站也站不住,雙腿一軟又跪在唐天霄腳邊,不敢說一句話。
宮中責罰受杖,一般都在偏殿或角門處,此地離御花園的角門卻不遠,李彥宏的慘叫竟然聲聲入耳,連棍杖擊在軀體的聲音都清晰可聞。
想著這人是熹慶宮裡向來橫行霸道的李彥宏,眾人都有些頭皮發麻,唐天霄卻仿佛沒聽到,自顧喝著茶,默然望著亭下清澈的流水和搖曳的殘荷,再不知在想些什麼。
約摸打了有二三十下,那邊有宮人急急通傳:「皇后娘娘、德妃娘娘駕到!」
話音未落,便見前方大群宮人奉著兩位娘娘急急奔來。
沈皇后趕得匆促,髮絲略見凌亂;身後那位寶和宮的謝德妃跟不上腳步,已是氣喘吁吁。
謝德妃的身體也不大好,份位雖尊,但從自可淺媚得寵,連唐天霄的面都不容易見到了。
唐天霄唇邊勾出一絲笑意,已望向沈皇后,笑道:「鳳儀,聽說朕在賞這秋景,也起了雅興前來伴駕了?」
沈皇后瞪了梅婕妤一眼,顧不得和唐天霄扯那些閒話,便跪上前說道:「皇上,這梅婕妤的確目中無人,連臣妾都不放在眼裡,臣妾才令小李子出手教訓,委實不能怪小李子呀!」
唐天霄面色一沉,正容說道:「鳳儀,體貼下人是好事,可信著下人攛掇頤指氣使,便是你的不對了!朕就瞧著你這性情比初進宮時差得遠了,多半就是這起奴才調唆的!這比以下犯下更是可惡!來人,傳朕口諭,再加五十杖!」
五十杖下來,這人還不曉得能不能活得了,何況再加五十杖?
沈皇后唬得魂飛魄散,忙膝行上前,急急稟道:「皇上,真的不關小李子的事!不信,皇上問德妃!當時她正伴在臣妾身畔,前後情由看得一清二楚!」
謝德妃正跪在她身後,聞言正要說話時,唐天霄驀地道:「德妃,聽聞你近日身體不好,不在寶和宮好好休養,又出來亂跑什麼?」
謝德妃給他冷冷一瞥,心頭一悸,原來打算說的話便猶豫著一時說不出來。
唐天霄目光從她們身上掃過,忽見那邊路上卓銳正往這邊走來,看到眼前情形,正往一邊避去,立刻揚聲喚道:「卓銳,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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