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2024-02-05 02:59:18 作者: 寂月皎皎
卓銳忙叫來小太監悄悄過去打探時,小太監回報導:「燒的是淑妃娘娘自己抄的經文。方才香姑娘把她抄的大半經文都送到大佛堂,說日後分發下去讓人頌讀,便可積德行善;淑妃娘娘卻說,她的經文只圖自己抄著安心,不許傳出去惹事兒,因此叫人移了火盆過去,把剩下的經文都給燒了。」
唐天霄明知香兒只是找藉口把那些經文送到自己跟前,冷笑道:「如果沒有心懷鬼胎,抄經文這種善事,怎會怕旁人知曉?」
小太監道:「特地移火盆過去,似乎並不是全為燒經文。聽說淑妃娘娘嫌屋裡東西太多,順便也把沒用的字紙也給燒了。」
「沒用的字紙?」
可淺媚雖然聰明,可並不愛寫字。唐天霄卻勤奮得很,幾乎每日都會練上幾張字。
他總和她在一處,因此所練的字紙大半都收在她這裡了。
他眯起鳳眸,便往內踏去。
小太監忙要通報時,唐天霄低聲喝道:「閉嘴!」
他悄無聲息地踏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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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時,可淺媚又抄完一部經書,忽留意到自己這幾日自己所寫的經文都不見了,便問道:「香兒,把我的經文放哪裡去了?」
香兒忙答道:「大佛堂里正在收集各種經文分派給下面的信徒,說是行善之事,可以增福增壽。我聽著這是好事,便收作一處,送過去了。」
可淺媚道:「唉呀,你別給我惹事。何況大佛堂里供的是佛家菩薩,我抄的是道家經文,根本不是一回事兒,這都鬧的什麼呢!」
香兒便道:「既如此,我呆會兒去要回來吧!」
「算了,以後別拿過去就行。我抄著只圖自己安心罷了。」
可淺媚說著,翻了翻抄好的經文,卻有一張紙片飄下。
她撿起,卻是那日她抄的那篇《木瓜》,後面有唐天霄寫的「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也有她寫的「於嗟闊兮,不我活兮。於嗟洵兮,不我信兮。」
不論生死離合,我都和你說定,我們將執手相對,共度一生。可惜事與願違,造化弄人。我們終於分離了,有生之年再見不到你,有生之年再無法實現我們的誓約。
紙片已褶皺得厲害。
當日可淺媚從角落裡把揉成的一團撿起,好容易才撫得有些平整,看清那騙人騙己的一字一句,也隱約明白了唐天霄怎麼會這麼快便發現她離宮而去。
他在意她,因此也懂得她。
於是,騙人騙己後,是害人害己。
她悽然地笑了笑,吩咐道:「籠盆火來,我把這些沒用的東西都燒了罷!」
香兒不解,只得照辦。
她便在各個角落都翻了翻,又打開箱櫃,找出她曾寶貝一樣收著的詩文和畫軸。
有唐天霄隨手寫的字,畫的畫,也有她千里迢迢從北赫帶來的李明瑗的手跡。
她都不想留著。
把能斷的都斷了,能燒的都燒了,安安靜靜地龜縮於這小小的殿宇中,什麼也不去想,什麼也不去管,也許便是她一生的幸運了。
她將永遠是可燭部唯一的公主,大周皇宮內曾經盛寵卻終於失寵的淑妃娘娘。
她可以暗暗地喜歡著某個人,安安靜靜地喜歡著某個人,然後在歲月的遷逝里慢慢模糊他的身影,她的愛情。
她將永遠不會在突如其來的滅門仇恨里目齜欲裂,痛不欲生。
李明瑗在騙她,卡那提在騙她。
他們各有各的打算,所以都在騙她。
而她將永遠只相信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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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文扔入火盆,火焰騰騰地冒起,光色明亮。
那篇《木瓜》扔入火盆,火舌便迅速吞噬掉她和他的誓約。「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那幾個字像不肯罷休般在火舌里掙扎翻滾了下,終於化作深黑的灰燼。
她仿佛輕鬆了些,繼續將那兩個男子在自己生命里留下的印跡慢慢付之烈焰。
一年老一年,一日沒一日,一秋又一秋,一輩催一輩。一聚一離別,一喜一傷悲,一榻一身臥,一生一夢裡……
她黯淡地笑了笑,將唐天霄隨手畫的自己傻笑著的畫像投入火中,然後是李明瑗親手寫來讓她閱讀和臨摹的詩文、兵書……
抓過一卷畫軸,她瞧了一眼,微微地失神。
是李明瑗在她前來大周和親前贈她的畫,畫的是她記憶里他們初次相見的情景。
月色如水,雪漠如歌,大腳印里踩著小女孩小心翼翼的小腳印。
彩衣的小女孩仰望著彈琴的男子,仿佛仰望著她心中的神邸,渴慕卻不敢褻瀆。
他其實很懂得自己一手帶大的女孩的心思。
他清楚她對他的傾慕,並且不動聲色地利用著這種傾慕。
他畫得極好,意境空闊優雅,人物眉目宛然,但可淺媚似乎從沒喜歡過這幅據說是特地為她作的畫。
她總覺得這畫裡缺著什麼;那種缺失似乎是李明瑗極力掩蓋,卻怎麼也掩蓋不住的。
這幅畫情意深沉幽邃,滿是分離的傷感和失落,卻根本不完整,就像中原的折子戲,少掉了最重要的正旦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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