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2024-02-05 02:59:18 作者: 寂月皎皎
  他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一把將干布甩在她頭上,咬牙切齒道:「你就慢慢好玩吧!瞧瞧淋成這樣,看你把小命給玩完了,還拿什麼玩!」

  可淺媚坐著不動,還在用手揉眼睛。

  那雙漂亮的杏眼已給雨水打得紅彤彤,不斷地往外摻著淚水。

  可她卻笑著說道:「我小命玩完了就沒有我了唄,還玩什麼?如果還有魂魄,在山水裡飄來盪去的,那倒還是一樣玩。只是不曉得有沒有陰司地獄的。皇上常說我這人天生就是個惡魔,死了一定下地獄了;皇上卻是金尊玉貴的真龍天子轉世,百年以後必定回到天上去。那我們是不是就再也見不著面了?」

  唐天霄一呆,再不曉得怎麼又會扯到這上頭來。上回在荊山密道里提起來這些時,便已讓他渾身不自在。

  他皺眉,又抓過甩在她頭上的干布,繼續給她擦著長發,慍道:「少給我胡扯!淋幾滴雨還能死得了?我比你大多了,要死也是我先死,到時我在哪裡,便把你接哪裡去,總不會讓你離開我的。」

  那邊已有人送了薑湯來,可淺媚接過,趁熱喝著,笑道:「也是,我可千萬不能讓自己先玩完了,到時一個人關在地獄裡,一定無聊得很。」

  她頓下碗來沉思片刻,道:「不過若我先死了,那孟婆湯還是不要喝吧!若是想不起你來,便是在山水間飄來飄去的,也一定心裡空空的,怎麼快活不了。」

  唐天霄見她越扯越離譜,待要發怒,卻見她眼睛還是紅得和兔子一樣,倒似要落淚一般,便忍了下來,拍拍她的面龐,溫言道:「剛是我不好,好端端扯什麼死呀活的。你不許再說了。難道和我每天活著相對不是更好嗎?」

  可淺媚見他低了心氣認錯,便再也挑剔不出話頭來往下扯了。

  她轉過身,環了他的腰嘻嘻地笑道:「沒錯,我想和你一起活著,到頭髮全白了,我們還快快活活在一起。」

  唐天霄抓過她擦得半乾的長發,讓那烏黑的髮絲穿過指尖,微笑道:「到頭髮全白麼……還要很久很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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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晚入睡時,可淺媚連打了幾個噴嚏。

  唐天霄只恐她著涼生病,命人抱了厚被子來,將她窩在自己懷裡發汗。

  可惜他自己雖給捂了一身的汗,這丫頭卻還是手腳發冷,半點汗意都沒有,便曉得有些不妙了。

  第二日,可淺媚果然鼻塞聲重,有點兒著涼。總算夜間看護得好,並沒有發熱。

  太醫過來診斷了,也說不妨事,喝一兩劑藥發散發散就行了。

  唐天霄放了心,吩咐了宮人小心侍奉,這才到前朝去處理政務。

  待午時回來看時,可淺媚依然在縮在被窩裡蒙頭睡著發汗,兩個北赫的侍女卻被她打發到御花園那裡去找什麼煎茶吃的草藥,說是北赫的秘方,以往吃了很有效用。

  唐天霄看看外面還在淅瀝瀝下的秋雨,悄悄叫來香兒等人吩咐道:「那什麼草挖回來後先叫太醫看一看,如果和太醫配的藥沒衝突便給她煎了;若是有不妥,不拘找什麼味道相似的補藥給他煎一味喝了就算。只是這樣的雨天,萬不可讓她再出去淋著了。」

  近日他另有要事在身,見可淺媚並無大礙,只是一味憨睡,也不吵她,自行回乾元殿了。

  到晚上他再過來瞧時,可淺媚已起了床,正披著衣服在案前寫字。

  他素日知道可淺媚厭文喜武,見狀倒也希奇,笑道:「生個小病居然從俠女變成才女了?今日朕可算是見識了!」

  可淺媚面色還是有些蒼白,眼睛卻已恢復了澄亮,聞言也不生氣,怔怔地盯著寫完的字,好一會兒才抬起頭,向他嫣然笑道:「我本來就是才女,你不許小瞧我!」

  唐天霄聽她聲音清脆,再聽不出著涼來,心下也是歡喜,接過香兒遞過來的茶水,一邊喝著一邊看她寫的字,卻是抄寫的《詩經》里那篇《木瓜》。

  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匪報也,永以為好也。

  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匪報也,永以為好也。

  投我以木李,報之以瓊玖。匪報也,永以為好也。

  他笑道:「不錯,的確是才女,連《詩經》都看起來了!我本以為你只會背《三字經》呢!」

  可淺媚只作聽不出他話中的嘲笑,站起身將外衣往上拉得緊些,說道:「以前先生教我這首詩時,我挺煩惱的。」

  唐天霄奇了:「煩惱什麼?這首在《詩經》里算是很淺易的了。」

  「是啊,我看得懂。先生教我,做人呢,要知道感恩。人給了我一隻木瓜,我就得回報一塊美玉。可送我木瓜、桃子這類小東西的人多得很,我哪來那麼多的美玉回報呀?」

  唐天霄失笑:「沒錯,沒錯,都得用美玉來回報,只怕你得把怡清宮都給拆了賞人呢!」

  可淺媚點點頭,「旁人給我一隻木瓜,我便還他一隻木瓜;旁人給我一枚桃子,我也便還他一枚桃子。我可不想吃虧。」

  唐天霄笑道:「你還人家兩隻三隻也沒關係。若不夠還了,我幫你還。」

  可淺媚低頭弄著隨意散落的衣帶,卻愁道:「可你給我的木瓜,我又用什麼還呢?」

  唐天霄拍拍她的頭,柔聲道:「你真要還?」

  可淺媚掃了一眼滿屋的珍貴什物,嘆道:「我倒是想還,卻連顆青棗都還不起。」

  她竟似十分煩惱,忽抬頭問他:「如果我賴帳,什麼也不想還你,你會不會怨恨我?」

  「你說呢?」

  唐天霄放下茶盞,提過筆來,飽蘸墨汁,在她那篇《木瓜》後繼續寫上一行字,然後擲筆笑道,「你若什麼都不想還,就這個替代吧!」

  那行字力遒韻雅,疏放秀逸,卻也是《詩經》上素來為人稱頌的十六個字:「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可淺媚靜靜地看著那行字,隨手抓過唐天霄剛喝過的茶盞,闔在雙手間慢慢地喝著,眼眸里有沉醉般的迷離閃動。

  唐天霄溫柔地攬住她的腰,昵聲問:「你願意嗎?」

  可淺媚吸了吸發紅的鼻子,回眸定定地望著他,忽粲然笑道:「願意。我巴不得一輩子和你在一起呢!」

  說著,她已踮起腳,親上唐天霄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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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間,可淺媚睡在唐天霄身側,只是輾轉難眠。

  唐天霄素來警醒,自是給她鬧得無法入睡,苦笑道:「你白天睡得太多了吧?」

  可淺媚窩到他懷裡,只管在他身上蹭著,昵喃道:「沒有。我只是不想睡。」

  「為什麼不想睡?」

  「怕睡醒了,你便不在身邊了。」

  唐天霄揉著她埋在自己胸前的腦袋,微笑道:「我又哪裡讓你不安心了?你明明曉得我滿心裡只想著待你好。」

  可淺媚身體柔軟得一株春色盈然的藤蘿,把他緊緊地纏著,低聲道:「嗯,我知道這世上待我最好的就是你。」

  她想了想,忽然抬眼問道:「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這首詩不只這麼長罷?下面是什麼?」

  唐天霄一怔。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不論生死離合,我都和你說定,我們將執手相對,共度一生。

  這本是《邶風?擊鼓》中的兩句,因意境美好,常被有情人單獨提起,用來表達白首同心的美好誓約,卻極少有人會和下面兩句聯繫在一起。

  下面兩句,卻萬萬不適合海誓山盟時提及了。

  於嗟闊兮,不我活兮。於嗟洵兮,不我信兮。

  我想和你共度一生,可惜我們分離了,有生之年再見不到你;可惜我們疏遠了,無法再實現我們的誓約。

  詩中這位長年行役於外的男子思念妻子,願意實現他們「與子偕老」的承諾,但語義殊為不祥,只怕終是與妻子陰陽相隔,永不能相見了。

  唐天霄萬萬不願把這話和可淺媚提及,遂笑道:「下面是什麼……我一時倒也記不起來了。好似是說兩人以後便在一起了,頭髮白了還在一起……嗯,就是這樣的。」

  「哦……我還以為你多麼博學多才呢!我不知道的,你不是也一樣不記得?」

  可淺媚答著,便吃吃地笑,溫存地送上自己的唇,一雙小手也越來越不老實。

  唐天霄原想著她身體微恙,怕再著了涼,尚克制著不去碰她。待得她主動起來,倒似又要壓到他身上一般,忙一翻身將她捉過,笑道:「你這欺軟怕硬的,我不欺負你,你反打算欺負我了?」

  可淺媚吐吐舌,輕笑道:「天霄,我想和你一直在一起,很想,很想。」

  「唔,我聽見了,你說了好多遍了……」

  唐天霄只覺她的動作遠不像她的話語那般溫柔,激烈的情緒仿佛要把他整個吞噬下肚,不由苦笑。

  他感覺著她對他近乎貪婪的索求,低低地笑罵:「哪有女人像你這麼猴急的?還怕我餵不飽你?」

  幸虧她的身形嬌小,容色清新,若換成尋常那等高大強壯的北赫女子,只怕他還真要招架不住,抱頭而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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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雨收雲住,卻是陽光明媚好天氣。

  唐天霄起床時,可淺媚出乎意料地也一早起了床,洗漱了伴他一起用早膳。

  唐天霄奇道:「咦,怎麼今天不睡懶覺了?」

  可淺媚舒展手腳輕笑道:「好似昨天真的睡得太多了,一早便睡不著了。」

  「只怕是睡得太多了!」唐天霄嘆氣,「夜裡折騰那麼久,今天還這麼有精神,你也算是厲害的了!」

  或許他可以把她欺負得再凶些,畢竟她並不是那些弱質纖纖的閨閣小姐;或許今晚他便可以把他這個想法付諸實施。

  他細細察看她臉色,卻敷了淺淺的胭脂,比平時更覺明媚,妍麗剔透,再不見昨日的蒼白,心裡也是歡喜。

  她卻戀戀的,看他要出去,居然摟了他的腰,只將面龐在他懷裡蹭,全然不管宮門外正侯著等他出門的許多宮人。

  唐天霄只覺她肌膚髮際,儘是清甜怡人的淡淡荼蘼清香,陣陣襲人慾醉,也是情不自禁,將她擁於懷中偎依許久,低低笑道:「不然……你還是換了男裝跟我過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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