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2024-02-05 02:59:18 作者: 寂月皎皎
  許久,他壓著喉間的哽咽,低聲道:「當年,如果肖霄喜歡的只是容容,容容喜歡的也只是肖霄,多好!可她不僅是容容,我也不僅是肖霄。」

  可淺媚忽然一把將他推倒在船艙里,叫道:「她不僅是容容又怎樣?你不僅是肖霄又怎樣?假如有一天,你發現我不僅是可淺媚,不僅是可燭公主,還有什麼你眼裡的叛黨有牽連,你是不是打算用對付她的手段對付我?」

  小舟劇烈的搖晃,水聲颯颯地拍打著船舷。

  唐天霄勉強坐起,星眸往附近翻滾的湖水看了一眼,便白著臉又仆倒在艙中,按著胸口皺緊眉。

  可淺媚跪坐在艙中,一雙黑眸狠狠地剜著他,卻溢上大片的水霧,凝結成串,慢慢地滾落下來。

  她道:「我本以為她要我拿這個給你,是想用這個讓你記起舊情,不致於在為皇后大張旗鼓助長威風的同時把她完全拋到腦後。不想……不想她竟是料到了你會對她下手!唐天霄,你害死了她!她一直把你當作當年的肖霄一樣傾心愛慕,可你竟害死了她!」

  小舟晃動的幅度小了些,唐天霄終於緩過氣來,喘息著說道:「淺媚,我並未害她。」

  可淺媚冷笑道:「攻心為上,自是沒必要出手。她本就身體孱弱,只需讓她意識到她全心愛著的夫婿不但厭棄她,連她為他懷的孩子都不肯要,她便絕望得連想死的心都有了吧?何況她的身體未必經得起小產;就是小產後能僥倖活下來,你也只須示意太醫故意虛報病情,開些不對症甚至是要人命的藥來服用,前面還是一條死路。」

  她按著唐天霄的肩膀,簌簌地掉著眼淚,卻咬牙切齒道:「我就奇怪,昨日看著宇文貴妃病勢沉重如斯,為何太醫並不當回事兒。因為根本就是你要她死!唐天霄,一夜夫妻百日恩,你要有怎樣的黑心腸才能負心至此,要取她一屍兩命?」

  「我沒有……」

  唐天霄掙扎,卻被可淺媚一口咬在胸前,還沒來得及呻吟出聲,她的唇已經壓了上來。

  不肯容留些微縫隙的親吻,重重的,不知是親昵,還是折磨。

  他從來拒絕不了她。

  即便最初並沒有如此深愛,他也那般迫不及待地將她占有。

  可這時候,實在不是親近佳人的好時機。

  隨著小舟的左右晃蕩,他正一陣陣地眩暈不適著。

  除了靳七和他的母后,再沒有一個人知道,他不只暈船,更對夜間的湖水有著根深蒂固的恐懼。

  那是對於背叛、死亡和失去信念的恐懼,一生經歷過一次便已足夠。

  剛要狠心將梨膏糖般粘在自己身上的女子推開時,忽然有幾滴熱熱的水滴落到面頰。

  唐天霄頓了頓,本來推她的手不知不覺轉了方向,輕輕地抱住她的腰,默默地回應著她的吻,卻再也無力反被動為主動了。

  來中原沒幾個月,她已很熟悉中原的衣飾,解開他的單衣時輕車熟路。微涼的手指滑向他勻稱流暢的腰線和結實滾燙的腹部。

  唐天霄猛地哆嗦,苦笑道:「不行。淺媚,回岸上去罷,隨你怎麼折騰。」

  可淺媚沒有回答,卻愈發熱烈。

  她不知是在親吻還是啃齧著他的每一寸肌膚。

  唐天霄全身都快燃燒起來,可眩暈和不適感也在加劇。

  他終於忍耐不住運勁去推開她時,船身猛地一傾斜,湖水幾乎快要漫到船沿。

  劇烈的搖晃中,他的胃部一陣翻滾,生生地乾嘔了下,身體又倒了下去,——落入可淺媚的掌控之中。

  他喘息著沙啞了嗓子道:「淺媚,你是惡魔。」

  可淺媚恨恨道:「你才是惡魔!虎毒不食子,你讓我想著都害怕!」

  唐天霄咬牙道:「是,是我令人暗中在她服用的血燕里動了手腳。她的身體根本不宜受孕,我也未曾想過她會懷孕。若不及早處理,到六七個月上,真會一屍兩命,連一點活下去的機會都沒有了!」

  可淺媚雙目睜著溜圓,黑珍珠般定定地望著他。

  唐天霄的臉色很難看,繼續說道:「容容本有弱疾,小產後氣血兩虧,早已後力不繼,難以持久,至多還有三五個月光景。我想及早為你翦除宮中後患,的確想過換她的藥,可終究不忍……」

  「那她……」

  「是自己服毒……」

  他的眸光黯淡,失神地望著沉沉的夜空,低嘆,「我本來只是猜測,心頭已突突地跳了半天。方才見了這錦盒,才算明白。她……她其實已料到我想做什麼,竟自己布下了這個局。果然是我負她……負她極多……」

  岸上,靳七見二人小舟入了荷葉深處,許久不見蹤影,到底不放心,已忍不住高聲叫道:「皇上,時候不早了,是不是該回宮歇息了?」

  唐天霄便問可淺媚:「你還有什麼要問的?」

  可淺媚紅著眼圈,道:「有。」

  唐天霄皺眉,卻吸一口氣,揚聲道:「靳七,留兩人守著,其餘的散了罷!」

  他這話,自是不預備離去了。

  靳七原不過擔心他有意外,見他無事,便也不吱聲了。

  -------------------------------------------

  月色流銀,繁星散錦。湖水脈脈,輕煙淡淡。

  在如蓋的荷葉下,小舟微微起伏,遊動的風將兩人緊靠的軀體吹得都有點冷。

  可淺媚已看出唐天霄的確怕水怕得緊,暈船暈得也不是一般的厲害,卻為解她疑慮依然留在舟上,心下雖是忿恨,到底不忍再趁機欺負他,隨手摘了一張荷葉覆到他臉上,說道:「什麼都別看,就不暈了。」

  唐天霄沉默片刻,伸手臉上的荷葉取下,覆到她臉上,也道:「什麼都別看,就不暈了。」

  可淺媚道:「我沒暈。」

  「你暈了。」

  「沒暈。」

  「你若沒暈,便該看得到我待你的好。」

  此話一出,可淺媚靜默了半晌,才道:「你也曾待雅意姐姐、清嫵姐姐很好,也曾把容容放在心坎上。」

  唐天霄嘆道:「我以前竟不曉得你如此多疑。」

  可淺媚點頭道:「還是我們北赫的少年兒郎好,英勇豪爽。我從來用不著如此多疑。」

  唐天霄慪得吐血。

  可淺媚道:「我沒把宇文貴妃當作什麼宮中後患。何況你也說了,她活不了多久,又怎會成我的什麼後患?」

  唐天霄闔眼道:「罷了,算我說錯了。我只是想除了我們大周的後患。」

  可淺媚似解非解:「就是剛才你說的宇文貴妃布下的局?什麼局?一定要以她的性命作為代價嗎?」

  唐天霄不答,卻轉開了話題:「你知道我為什麼怕水嗎?」

  「因為大周皇室來自北方,不會游泳?」

  「不是。比如你也來自北方,怎麼不怕水?」

  唐天霄握著她的手,掌心難得那般冰涼冰涼的。她回握住他的手時,他才繼續道,「十歲那年,我的一個親人把我推下了水。我差點淹死。」

  他的眉眼間有驚悸一閃而逝,很快歸於平淡,連語調也是寡淡的:「那是冬夜,漆黑的夜。我在水裡撲騰,向推我的兄長求救。我以為他是無意,可他決絕而去。後來……他無數次想取我性命。」

  可淺媚怔了怔,道:「你是皇帝!」

  「皇帝?」

  唐天霄自嘲地輕笑,「沒有足夠實力保護自己的皇帝、皇子和皇親國戚,與普通老百姓一樣命如草芥,甚至比老百姓還不如!我本來有一個哥哥,三個弟弟。他們都金尊玉貴,卻死於非命,未能成年。我甚至不得不看著他們死。」

  「為什麼?」

  「他們不死,死的就是我。弱肉強食,退無可退,這便是皇家子孫的生存法則。我在襁褓間便因為是嫡長子而被立為太子,更是從小註定了萬眾矚目,註定了步步驚心。」

  可淺媚只覺他手越發地冰涼了,幫他搓了幾搓,道:「北赫也有為了爭權奪利兄弟相殘的事。不過似乎不會像大周這樣,未成年皇子一個都不放過。」

  「因為父皇離世太早了,因為手掌重權的大臣太多了,因為每個皇子都可能被抱到九五至尊的寶座上。淺媚,我從小就學著怎麼活下去,你懂嗎?」

  可淺媚嘴唇動了動,居然問道:「你倦不倦?」

  唐天霄居然也立刻回答:「倦。可我已輸不起,大周已輸不起。我要大周在我手中強盛,百姓豐衣足食;我要我的子女擺脫總是受制於人的困境,從此高枕無憂。」

  可淺媚悶悶道:「抱負越大,犧牲越多。」

  「你有更好的法子嗎?」

  「也許……沒有……除非你不再是大周皇帝。」

  「即便我不再是大周皇帝,也會因為曾經是大周皇帝而成為他人眼中之釘。」

  她算明白過來了,開始言辭犀利,指甲一下一下掐入他掌心,說道:「就像沈家、宇文家會因為手握重兵成了皇上眼中之釘?你的婚姻也成了砝碼,他們家的女兒則註定成了棋子?註定了被犧牲?」

  「不錯,連我自己都是身不由己的棋子,不得不違心地犧牲親情,友情,還有……兒女之情。對於我,兒女之情也許太過奢侈……儘管,我想奢侈一回……」

  可淺媚道:「那我比你貪心。親情,友情,兒女之情,我都想要。你肯不肯給我?」

  不知什麼時候,她拿開了臉上一直覆著的荷葉,專注地望向他。

  對著那亮如曜石的黑眸,唐天霄心跳仿若漏了一拍。

  他遲疑片刻,徐徐地說道:「淺媚,你若信得過我,從今起不要再理會任何朝堂之事,也不用再管任何後宮紛爭。朕向你保證,即便呆在皇宮,我們一樣可以像尋常夫妻那般,偶爾吵吵鬧鬧,卻總是和和美美。」

  他出乎意外地冒出了個「朕」字,聽來卻格外的誠摯認真,「若你嫌宮裡住得悶,等朝中的瑣事安排停妥,我便可以時常帶你出宮走走,到山上或湖邊的別院住一陣,像尋常夫妻那般快活過著。然後……我們生幾個孩子吧!山上生的孩子就叫峰兒,湖邊生的孩子就叫湖兒,行不行?」

  「不行。」

  「嗯?」

  「難不成山上生的女孩也叫峰兒,湖邊生的男孩也叫湖兒?不如生個男孩就叫峰兒,生個女孩就叫湖兒吧!」

  「呵……那也行。」

  他笑得鳳眸挑起,連眩暈也一時覺不出了。

  可淺媚望著他蒼白卻溫柔的面龐,忽然發現那些太過沉重的話題果然不適合她,也許也不適合他。

  她也倦了,不想再去思考他或她曾經的親情和兒女之情。

  =======

  好吧,餃子俗人一枚,表示需要月票~~正努力地求月票~~繼續捂臉,表示慚愧~~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