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進擊(1)
2024-02-05 02:56:10 作者: 素光同
假如這是一場戰局,那他兵不血刃,她就潰不成軍。
蔣正寒和徐智禮一直在聊實習,不知不覺就到了十二層。
楚秋妍安靜了幾秒鐘,也和夏林希說:「今天晚上,寢室里只有莊菲和李莎莎。」
夏林希點頭道:「我大二想搬出去住。」
楚秋妍腳步一停,鬆開了徐智禮的手,走到夏林希身邊。由於長廊上鋪了地毯,他們走路都沒有聲音,楚秋妍低聲問:「你也受不了莊菲了?」
她撓了一下頭髮,像是心煩意亂:「莊菲的性格像刺蝟,我想和她談一談,」言罷又問,「你要是搬出去了,準備住在哪裡呢?」
楚秋妍的老家不在北京,但她的父母在北京投資了房產,其中一處離她的學校不遠,所以她試著提議道:「要不一起搬出去吧,我們還可以做室友。」
楚秋妍的這句話,聲音不大不小,徐智禮和蔣正寒都聽到了。在當前的這一刻,他們有了相似的心理活動,就是不希望夏林希答應。
夏林希不負眾望道:「但是我……」她忽然停頓了一下,靠近楚秋妍的耳朵,和她小聲說了什麼,後方的徐智禮與蔣正寒都沒聽見。
酒店鋪的是藍色地毯,牆上的畫框鑲嵌銀箔,藍銀兩色交相輝映,顯得十分華麗精緻。徐智禮敲了一下畫框,故意開口說了一句:「如果我和女朋友住在一起,也要這麼裝修房間。」
他搭上了蔣正寒的肩膀:「你呢,你打算怎麼裝修?」
蔣正寒道:「我要徵求夏林希的意見。」
徐智禮點了點頭,卻沒注意蔣正寒的話,他瞥見他手腕上的機械錶,忍不住問出了聲:「你這表多少錢?設計不錯,好看得很。」
他挽起自己的袖子,露出勞力士黑水鬼:「我猜你那塊表,價格和我這個差不多。」
作為一個剛滿二十歲的年輕人,徐智禮無疑是意氣風發的,他喜歡和別人談論車和表,並且錯以為蔣正寒也在這個階級,所以打算和他深入交流兩句。
可惜蔣正寒無法回答他的問題,因為他不知道手上的表多少錢。
所以他只是笑了笑。
恰在此時,楚秋妍打斷了他們的話:「我找到我們的房間了,你再不進來,我要和夏林希看書去了。」
話音未落,徐智禮再也沒有閒聊的心思,很快走向楚秋妍,摟著她的腰進了房間,似乎生怕她跑去看書。平心而論,徐智禮相貌出色,不論別的方面表現如何,至少可以理解,楚秋妍為什麼會喜歡他。
夏林希在心裡這樣想,又開始擔心別的方面。
她聽見了徐智禮和蔣正寒的對話,也知道他們剛才在討論手錶,凡是有關於錢的問題,都能勾起她的敏感神經。
她跟在蔣正寒身後進門,看他脫掉了外套,解開了上衣的扣子,又把手錶摘了下來,放在一旁的柜子上。
夏林希就傻站在另一邊,沒過多久,便被蔣正寒捏了臉:「你剛才不是問我,晚上做了什麼夢?」
「別說,」夏林希打斷道,「我能猜到,不要你告訴我。」
蔣正寒穿得很少,她還裹著外衣,他就像剝粽子一樣,把她的衣服往兩邊一剝,在她呼吸急促的時候,他停下來解釋道:「夢裡的開場是這樣。」
夏林希羞紅了臉。
蔣正寒倒是心情很好,抱著她親了又親,最後才進浴室洗澡,幾乎忘掉了柜子上的手錶。對他而言,女朋友的吸引力更大。
晚上九點多,他們兩個分別洗完了,夏林希剛從浴室出來,頭髮還沒完全乾透,隨手關上了室內燈。
蔣正寒坐在床上等她,看起來平靜又有耐心。
夏林希靠近床榻,腰上就多了一隻手,她很快被放倒在床上,甚至沒明白髮生的過程。整個房間依然安靜,她圈緊他的脖子,想到什麼就說了:「我覺得有點不對勁。」
蔣正寒靠近她耳邊,由於實在忍不住,開始熱切地吻她,而在親熱的間隙,他低聲問了一句:「哪裡不對勁?」
「你往我的帳戶上打錢,我今晚就來陪你了,」夏林希話音一停,自陷困頓道,「這是不是很不對勁?」
從今晚見面開始,她沒提過那一萬美金,到如今這個關口,她還是忍不住不提。
蔣正寒笑著親她的額頭:「你要和我算帳嗎?」
「我想把錢退給你,」夏林希實話實說,「我知道你很優秀,以後會有更多的錢。」
蔣正寒回報了一聲笑,把夏林希抱緊了一點,跟在她後面開口道:「高三你送我筆記本,我寫了欠條,是打算連人帶錢一起還給你的。」
夏林希道:「我只要人。」
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感覺呢?大概就是現在這樣,全心全意為他考慮,又全心全意想讓他高興,有的時候,前後兩點不能統一。
但她挑選的時機不對,到了凌晨三點,她實在累得不行,反而有一絲清醒,於是雙手攀住了他,含糊不清道:「我不是要和你算帳,是想把我的東西都給你。」
蔣正寒把她裹進被子裡,又低頭親吻她的臉:「我也是這麼想的。」
夏林希沒聽見他的回答,她前一刻說話前言不搭後語,這一刻已經累得睡著了。蔣正寒再次抱緊了她,明知道她睡得不省人事,還是誠心實意說了三個字。
他說:「我愛你。」
然而對於夏林希而言,蔣正寒的告白是無聲的。她沉浸在自己的睡夢裡,臨近早上七點的時候,又從夢中驚醒了一次。
那時蔣正寒已經起床,他背對著她穿衣服,身形依然修長又挺拔,夏林希旁觀了一會兒,把腦袋蒙進了被子裡。
蔣正寒很快走近,把被子拽了下來。
他用被角蓋住她的肩膀,雙手撐在她的兩側,看了她一會兒就笑了:「醒得這麼早?」他低下頭來,唇角挨到她的側臉,極輕地吻了一下,「現在才七點。」
夏林希默不作聲。
他不過說了兩句話,她的心就快要化了。
假如這是一場戰局,那他兵不血刃,她就潰不成軍。
夏林希只好偏過臉,避開蔣正寒的視線:「我做了一個不太好的夢。」
蔣正寒問:「什麼夢?」
夏林希無法向他解釋。
夢裡父母知道了他們的事,她的母親勃然大怒,摔碎了客廳的花瓶——這個夢境本身就像花瓶一樣支離破碎,卻不是毫無道理的。
因為不能說實話,夏林希選擇了撒謊:「我夢到期末考試砸了。」她打了一個哈欠,雙眼水汪汪的,臉頰白嫩如玉,格外惹人愛憐。
戀愛使人智力降低。可能是因為信任,蔣正寒很相信夏林希的話,也很平靜地安慰她,他明明安慰的是另一件事,卻莫名讓她放鬆不少。
沒過多久,她拉開被子,撲進他的懷裡說:「下學期我們搬出來住,你覺得怎麼樣?」
出乎她意料的是,蔣正寒沒有立刻答應。
夏林希這樣撲了過來,實在讓蔣正寒浮想聯翩,他還要用被子圈緊她,圈完又覺得可惜,只能隔著被子抱她。
他回神問了一句:「你剛才說什麼?」
夏林希抬頭看他,再次重複了一遍。
她錯以為他不願意,眼中水光越發瀲灩,好像受了什麼委屈。但她委屈也不會說,習慣於自己憋著,而且語氣變得十分強硬:「我也可以找楚秋妍做室友,住在靠近學校和公司的地方。」
仿佛一場商業競標,而她兩相權衡之下,更加屬意楚秋妍。
蔣正寒笑道:「夏總,你給我一個機會。」他抵著她的耳根說話,仗著自己說話聲音好聽,很快讓她軟了下來,軟到沒有了脾氣。
蔣正寒很會審時度勢,夏林希已經軟成這樣,他還把手伸進被子裡,恰到好處地揉了揉她,揉得她什麼意見都沒了。
夏林希眯著眼睛,一身軟骨趴在他身上:「所以你同意了嗎?」
這句話帶著撒嬌的意思。
蔣正寒和夏林希交往一年多以來,她第一次流露出撒嬌的意思。然而無論是她的哪一面,蔣正寒都十分喜歡,如今也覺得格外受用。他沒有絲毫猶豫,很快給出肯定答覆。
夏林希點頭道:「我本來想等到大三的。」
但她沒有料到,蔣正寒會給她轉帳。這筆錢她現在不還給他,以後也肯定是要還的,好在她下學期開始實習,即將就職於Inflection公司的雲計算部門,這個部門給出的實習薪水,算是公認的全行業領先。
她也是從這時候開始,才模糊地認識到一點,一個人的知識和技能,其實可以轉化為金錢。對蔣正寒是這樣,對她而言,是同樣的道理。
這一天之後的日子,過得比從前輕鬆很多。
由於考試月結束,夏林希沒有負擔,以數學競賽為藉口,賴在學校不回家,傍晚有空的時候,還能去接蔣正寒下班。
久而久之,蔣正寒的工作組同事,都知道他有一個很漂亮的女朋友,因為大家下班的時間差不多,出門順路就能碰上。
比如坐在蔣正寒對面的鄭尋,就碰上了不止一次。終於有一天,他趁著下班前的空閒,端起自己的咖啡杯,走到蔣正寒身邊問:「小蔣,你和你女朋友怎麼認識的?」
鄭尋不僅是蔣正寒的同事,也是負責帶領新人的前輩。雖說蔣正寒並不需要他的帶領,他仍然習慣用前輩的口吻和蔣正寒說話:「女朋友不能太漂亮,一定要性格溫順。我讀研究生那會兒吧,前女友也挺好看,就是太喜歡作了,男人管不住。」
蔣正寒初入職場,不太喜歡談自己的私事。而且,他覺得夏林希什麼都好。
為了不讓鄭尋冷場,他很客氣地笑了笑。
由於總部的嘉獎,他得到了組長的肯定。實習薪水提升了一個檔次,被分配的任務也更多了,他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並沒有閒聊的時間。
鄭尋站在一旁,摸了摸桌子又說:「前兒個有人給我介紹對象,那姑娘是北京本地的,家裡在三環有兩套房。」
蔣正寒敲鍵盤的手指停了下來。
他看到鄭尋的身後,站著副組長謝平川。
謝平川靠近一扇落地窗,窗外夜幕漆黑,路燈明亮,天外掛了一輪彎月,那月亮被摩天大廈擋住了一半,飄飄然落下一層屬於城市的剪影。
謝平川微微側過臉,看了一會兒風景,冷不丁冒出一句話:「鄭尋,你在和蔣正寒聊什麼?」
當下正值北京的1月,氣溫比12月更低。雖說室內充滿了暖氣,但在聽見謝平川的聲音後,鄭尋還是發自內心地感到了寒冷。
他乾笑了一聲,沒有回頭。
謝平川走近他們:「鄭尋,上個月交給你的清洗模塊,有一個地方要刪改。產品部門更改了需求,我們要抓緊時間跟進。」
鄭尋立刻側過身,面朝著謝平川,稍微抬起頭,匯報工作道:「副組長,我還有問題沒解決,工程量比計劃方案的預期更大。」
鄭尋和謝平川說話的時候,蔣正寒仍然在瀏覽代碼,他即將完成今天的任務,順著他們的話題問了一句:「要求刪改的部分,是不是NCOA模塊?」
謝平川當場笑了一下,目光從鄭尋身上轉移,來到了蔣正寒的位置。
謝平川問他:「你怎麼猜到的?」
蔣正寒回答:「公司內部的論壇上,有產品部門的留言。」說完就提交了線上測試,算是結束了今天的工作。
因為謝平川和鄭尋都站在一旁,所以蔣正寒也站了起來。他實習了將近四個月,其間獲得了無數肯定。然而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鄭尋聽完蔣正寒的答覆,似乎很佩服地稱讚道:「小蔣就是細心,我忙到都沒空看論壇了。」
他說:「組裡的大牛也沒空看,我們都要向你學習。」
蔣正寒其實也沒有空,但他寫了一個網頁爬蟲,專門爬取和他們組有關的內容,然後匯總成一個文檔,每小時覆蓋更新一次。
恰好謝平川在場,蔣正寒就把爬蟲給他看了。
謝平川看完以後,這樣評價道:「利用一個shell腳本,自動切換後台執行,爬蟲的原理很簡單,但你考慮得很周到。」
說完這句話,謝平川略微彎腰,極快地敲了敲鍵盤,調出了公共代碼,同時和蔣正寒說:「你對要改進的模塊,有沒有什麼意見?」
蔣正寒抽出圖紙:「可以交給我試試。」
謝平川不喜歡和人講廢話,習慣於直接達成目的。蔣正寒的所作所為,格外貼合他的作風,因此他直截了當道:「這部分由你負責,下個禮拜一早晨,能給我一個反饋嗎?」
在這一刻,鄭尋還在場,並且臉色不好看。蔣正寒卻毫不避諱,分外誠實道:「明天早上的組會之前,我能完成第一版改進。」
鄭尋一個月都寫不好的東西,蔣正寒只需要一個晚上。
雖說鄭尋今年研究生才畢業,也算是技術組的一位新人,但他和蔣正寒的對比還是太明顯了,明顯到他的臉上已經掛不住。
鄭尋從前認為蔣正寒性格內斂,凡事都會主動為別人考慮,所以一直謙虛有禮貌,今天晚上卻像是重新認識了他——在可以把握機會的時候,他並不會因為謙虛而錯過。換句話說,他之所以能脫穎而出,絕不是因為性格,而是因為實力。在技術類職場上,實力永遠在第一位。
讓鄭尋心理略微平衡一點的是,蔣正寒這天晚上加班到了凌晨兩點。
彼時整棟大樓內部,沒有幾盞亮著的燈,窗外更是夜色如墨,街上零星幾個影子,都是一些晚歸的行人。
蔣正寒寫完了模塊改進,又給謝平川發了一封郵件。他收拾好東西準備出門,臨走時遇到了保安,也和對方打了一個招呼,跨出大門的那一刻,忽然聽見手機響了。
打電話的人是夏林希。
冬夜寒風刺骨,月色清冷如水,他顧不上別的事,立刻按下接聽。
「你站在那裡別動,」夏林希道,「我這就過去找你。」
蔣正寒環顧四周,嗓音低啞道:「你在這裡?」他微蹙眉頭,蹙眉的表情也很好看,似乎不明白她怎麼會在附近。
夏林希很快出現了,從蔣正寒身後抱住了他,她的手上還拎著奶茶杯,和一份打包過的飯盒。
「我一直在對面的咖啡店,二十四小時營業的那個。」夏林希見他目光深幽,以為他心情不好——加班到這個點,怎麼會心情好呢,她覺得有點心疼,踮起腳親了他。
蔣正寒握住她的手,明知故問:「你等我下班嗎?」
「我沒有等你下班,」夏林希拒不承認道,「我只是找了一個咖啡店,然後坐了下來。」
蔣正寒沒有深究,碰了一下塑膠袋:「這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