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旅行(3)
2024-02-05 02:56:10 作者: 素光同
段寧十分費解,覺得蔣正寒在說胡話,因此沒當一回事,卻聽見蔣正寒又道:「你的屏幕都是煙圈。」
段寧湊近一瞧,果不其然,顯示屏桌面上,覆蓋著一片灰色煙圈。
「我被人黑了電腦,這是哪個孬種乾的!」段寧敲擊鍵盤,打開任務管理器,但是後台十分正常,他找不出任何端倪。
蔣正寒笑了笑,實話實說道:「不是我。」
段寧呸了一口:「老子沒說是你。」
筆記本不受控制,段寧沒心情抽菸,索性關閉主機電源,掏出一塊硬碟,打算刷機重裝系統。
蔣正寒恰如一個局外人,安靜地旁觀一切,忽然說:「重裝系統沒有用,這是植入的鬼影。」
段寧並不相信他,固執地繼續刷機。
涼風從陽台吹入,吹起深藍色的窗簾,室內燈光明澈如水,地板也比剛才整潔。錢辰一邊拖地,一邊開口詢問:「正哥,你國慶節回家麼,我們寢室一起出去玩吧。」
周雲飛在上鋪打遊戲,摘下耳機接話道:「我不能出去玩了,我找了一個兼職。」
蔣正寒道:「我和幾個同學去桂林。」
「什麼同學啊,高中同學嗎,」錢辰抹了一把汗,任勞任怨地打掃衛生,「你們還缺人嗎,能不能捎上我?」
蔣正寒見他辛苦,也拿了抹布幫忙。高中時期經常做值日,蔣正寒也有一點經驗,因此擦著窗台,回應了一聲「嗯」。
這一聲「嗯」,並不代表同意。他整個人心不在焉,沒聽清室友剛才的話。
錢辰卻以為他答應了,當即打開手機淘寶,買了一套登山用具。
這一晚直到上床,蔣正寒才打開手機,看見了夏林希的簡訊。她問他是否抵達寢室,又問他難不難受,還問他怎麼不回消息。
蔣正寒回了一個電話。
夏林希問:「你還覺得暈嗎?」
「有一點,」蔣正寒道,「手也麻了。」
夏林希又問:「為什麼?」
蔣正寒心想,他不能說實話。因為今晚第一次揉她,他亢奮到手指發麻。此時的寢室尚未熄燈,他捧著一本編譯原理的書冊,說話的聲音同往常一樣,低沉和緩十分好聽,說的卻是一句謊話:「床上有書,壓到手了。」
夏林希信以為真,連忙規勸道:「你不要看書了,趕緊睡覺啊!」
巧合一般,楚秋妍也在催促男朋友:「我們明天再談這個問題,你先睡覺行不行?」
蔣正寒和徐智禮的反應完全不同。
蔣正寒即便喝多了,也表現得很聽話,他回答道:「我已經躺平了,你也早點睡。」
徐智禮沒有這般乖巧,他在電話的另一頭說道:「我昨天和你約好,今晚去音樂廳,你和夏林希參加聚會,怎麼不告訴我?我在音樂廳等了你一個小時……」
楚秋妍道:「我給你發了簡訊,是你沒有看手機。」
徐智禮不依不饒:「你昨天答應了我,結果今天放了鴿子。」
楚秋妍語聲平靜,聽不出生氣的意思:「因為我不喜歡音樂劇,我和你說了三次,你沒有一次理我。」
「你這麼想,我也沒辦法。」徐智禮說完,就掛了她的電話。
楚秋妍扔開手機,蓋上被子重新躺好。
夏林希鑽進被子裡,還在和蔣正寒打電話。
今晚似乎和平常一樣,李莎莎很早就上床了。但她今天做了一套托福試卷,聽力從頭到尾只對了五題,因此受到了莫大的打擊。她打開手機下載遊戲,準備今晚放飛自我,不睡覺了。
楚秋妍和徐智禮吵完架,心裡其實很不好受,她睜著眼躺在床上,戴了耳機聽音樂,也沒有睡覺的意思。
莊菲熬夜自習尚未歸來,寢室里很安靜。
夏林希環顧寢室,發現大家都醒著。於是她掏出筆記本電腦,坐在自己的被子裡,快速查閱行程路線,初步確定了幾個景點,然後打開word做出一個規劃。
她準備得相當充分,不僅考慮了價格,也查看了沿途評價,熬到夜裡一點半,才關機躺倒睡覺。睡前不忘發郵件,還建立了一個微信群。
次日一早,蔣正寒起床以後,按照夏林希的規劃,把路線瀏覽了一遍,然後整理好結果,分發給組織里的其他人。
由於這一切都是在寢室里做的,而他的座位正對著錢辰,因此錢辰剛好也看見了,他便興致勃勃地說:「正哥,你也給我發一份吧。」
蔣正寒這才想起昨晚的事。
和另外四個人商量之後,他把錢辰拉進了群里。
出門在外,人多就是力量,這句話其實沒錯。除此以外,夏林希也覺得,他們連陳亦川都帶上了,錢辰更不是問題。
早晨陽光明朗,夏林希躺在床上,剛準備爬下去,她的手機又響了。打開微信群一看,陳亦川上來就說:「錢辰你好,你是新隊友麼?我是清華的。」
錢辰發了一個跪下的表情。
陳亦川又道:「不用跪了,別自卑。」
夏林希試圖圓場:「陳亦川喜歡開玩笑,他一直這樣。」
錢辰哈哈笑道:「川哥很風趣啊。」
他以為陳亦川真是開玩笑,然而9月30號動身那日,他們六個人在北京南站集合,陳亦川別上了一枚校徽,單手提著三腳架,整個人散發著母校的風采。
北京南站之內,人流冗長而紛雜。夏林希站在蔣正寒身後,盡力和陳亦川拉開距離,陳亦川戴著一副墨鏡,單肩挎著背包,手背貼了一個文身貼紙,仔細一看竟然是史努比。
夏林希不知道她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同學。
相比之下,蔣正寒是如此低調,他和平常沒什麼不同,手上拿著夏林希的單眼相機,正在研究應該怎麼用。
錢辰瞄中陳亦川的校徽,忍不住問他:「你真的是那個大學的學生?」
陳亦川不耐煩道:「騙你幹什麼?」
他說:「你認識夏林希嗎?她是蔣正寒的女朋友,也是我的大學同班同學。」
陳亦川話音落後,錢辰驚訝至極。
他忍不住發問道:「夏林希不是我們學校數學系的嗎?」
「你用網頁搜她的名字,」陳亦川嗤笑一聲道,「她的高考總分,是我們全市第二。」
她的高考總分,是我們全市第二。
此話一出,錢辰頭腦空白。
他偏過臉看向蔣正寒,目光中滿是探究的意味,他在心底暗暗猜測,蔣正寒除了專業水平過人之外,恐怕還有別的優勢和長處——不然怎麼拐到一個美貌與智慧並重的夏林希。
蔣正寒沒有注意到錢辰的眼神,他的心思都在單眼相機上。夏林希見他神情專注,也拉了一下相機的帶子:「拍成什麼樣都行,我也不懂攝影技巧。」
「夏姐你放心,」張懷武推著行李箱,忽前忽後地搖晃,「拍照就交給正哥吧,正哥學東西才快呢。」
夏林希不假思索:「反正肯定比我拍得好。」
蔣正寒笑了笑,沒有參與這個話題,但是他抬起手,摟住了夏林希的肩。
陳亦川扶高墨鏡,出聲提醒:「你們快看大屏幕,車次開始檢票了,都上二樓候車廳吧,別磨蹭了。」
說完這句話,他換了個肩膀背包,拎起顧曉曼的行李箱,走在了隊伍的最前方。
顧曉曼趕緊追了上去,打算拿回自己的箱子:「你幹嘛幫我拎啊,我裝了很多東西。」
「我說顧曉曼,我幫你提個包,哪來那麼多意見?」陳亦川沒有回頭,放低了聲音又說,「你們女生真麻煩,出去玩個七八天,就帶了個十七八斤的箱子。」
顧曉曼跟在他身後,不聲不響地走上扶梯。她低頭打量他的手背,還有史努比的貼紙。顧曉曼輕笑一聲,漫不經心地問:「你喜歡史努比嗎?」
她是明知故問。
高二的時候,陳亦川就用史努比的文具盒。說來奇怪,他一個喜歡打架,又經常惹事的男孩子,為什麼會這麼喜歡史努比,顧曉曼並不是很理解。
她覺得陳亦川應該喜歡鋼鐵俠,或者是綠巨人。
但是陳亦川坦然道:「你仔細看看,這隻狗長得很可愛。」
他拎著顧曉曼的行李箱,仿佛全權託管一般,經過一番安檢,一直提到了二樓候車廳。
與此同時,夏林希的行李箱也在蔣正寒手裡,她帶了急救箱和常備藥品,又塞了很多衣服和鞋子,所以整個箱子比較重。好在蔣正寒有一點力氣,從頭到尾拎得很輕鬆。
夏林希仍然和他商量:「我還是自己拎吧,你幫我拎了一路,我覺得……」她話語一頓,停在了檢票口。
蔣正寒低聲問:「你覺得什麼?」
夏林希道:「這樣顯得我很瘦弱。」
她抬頭向前望去,見到了顧曉曼和陳亦川。
顧曉曼臉頰紅撲撲的,默默靠在陳亦川的身旁,她眼中除了明亮的燈光,就只有陳亦川一個人。如果只從後方觀望,他們兩個相當般配,無論身高或者外貌,正好應了那句天生一對。
夏林希忽然笑了一聲,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麼。
夏林希很少會笑。高中時期她常年平靜,整日埋首於功課和習題,一副冷若冰霜的樣子,使得附近的人望而卻步。然而時至今日,她覺得自己被蔣正寒傳染了。
蔣正寒聽完她的解釋,回應了一句:「有的地方不瘦,剛好能一手握住。」
蔣正寒嗓音低沉,像是在自言自語,周圍沒人注意,但是夏林希聽見了。她漲紅了臉頰,又不能伸手推他,所以乾脆回頭,搶過了自己的箱子。
她說:「你變壞了。」
不久前舉行了一場同學聚會,聚會結束之後天幕已黑。彼時的蔣正寒喝了五十二度的白酒,回來的路上對夏林希做了什麼,夏林希以為他醒來就會忘了……但是現在看來,他非但沒有忘記,反而印象深刻。
夏林希忍不住說:「你上次揉了我,讓我非常吃虧。」
蔣正寒握著她的手,和她一起走下樓梯,高鐵就在他們的前方,他們的座位也連在一起。夏林希走了沒兩步,又聽見蔣正寒說:「我不會讓你吃虧,你可以揉回來。」
他說得真心實意,卻讓夏林希臉頰更紅。
夏林希轉移話題道:「還是討論數學建模吧,有空可以參加比賽。」
她說完這句話,後方的張懷武也追了上來。
張懷武輕嘆一口氣道:「正哥啊,你們的世界離我好遠,大家都出來玩了,你們還在想數學建模呢!」
夏林希扭頭問了一句:「我和蔣正寒說的話,你每一句都聽見了?」
張懷武連忙擺手:「夏姐你別誤會,我就聽見了什麼競賽。」
蔣正寒道:「我們是在討論競賽。」
他一手拎過夏林希的行李箱,終究還是搶到了箱子的控制權。在他們登上高鐵之後,他把箱子塞入了上方的行李架,看起來不費吹灰之力,然後又去幫助張懷武。
張懷武的背包里裝滿了零食,因為他今早背了一路,現在幾乎沒什麼力氣了,所以站在座位邊干著急。
張懷武今年十七歲,距離十八歲還差一年,自從高考結束之後,再沒有鍛鍊過身體。雖然身量偏向高挑,但其實沒什麼手勁,比起蔣正寒或者陳亦川,他多少有一點羸弱。
然而即便如此,他也不好意思求助。
蔣正寒幫他放好了行李,他才一拍大腿開口道:「我不能再玩遊戲了,一天到晚蹲在電腦前,比初中那會兒還虛弱。」
前排的顧曉曼插了一句:「你初中的時候很虛弱嗎?」
張懷武撓了撓頭道:「那個時候出了車禍,在床上躺了兩個月……」
顧曉曼道:「你挺聰明的啊,初中臥床兩個月,還能考上江明一中。」
張懷武哈哈笑了,落座在錢辰的身邊。
他們的座位一共三排,每一排都有兩個人。最前方是陳亦川和顧曉曼,中間一排是夏林希和蔣正寒,最後一排則是錢辰和張懷武,大家都在忙自己的事,漸漸就安靜了下來。
錢辰拆開一包薯片,與張懷武惺惺相惜:「我們的隊伍一共六個人,只有我們兩個是單身狗。」
張懷武立刻辯解:「你誤會了啊,陳亦川和顧曉曼不是情侶。」
「得了吧,」錢辰一邊吃薯片,一邊坦誠相告,「他們兩個眼神就不對,乾柴烈火的,遲早要燒到一塊兒。」
張懷武不相信,立刻站了起來。
蔣正寒靠在夏林希耳邊說話,說了什麼只有他們自己知道,總歸不是什麼能見光的話。因為張懷武站起來以後,夏林希嚇了一大跳。
她端著一個水杯,剛剛喝了兩口,低頭開始咳嗽。
蔣正寒轉過頭,和張懷武說:「車已經開了,你坐下來吧。」
張懷武忘記了初衷,他傾身向前問道:「夏姐你怎麼了,你沒事吧?」言罷他又伸出手,掌心臥著兩塊水果軟糖,「你們吃不吃糖,特別好吃的軟糖。」
夏林希道:「沒事,我嗆了一口水。」說完她就沉默了,並未回答關於軟糖的問題。
蔣正寒低聲笑了笑,一副心情很好的樣子,他不但沒有拿走水果軟糖,還往張懷武的手上放了幾塊巧克力。
張懷武收回了手,高興地撕開包裝紙,專心地吃著巧克力,又分了一半給錢辰。
錢辰笑道:「你今年多大?」
「十七歲。」
「還沒成年呢?」
「馬上就成年了!」
這句話聲音有點大,很多乘客偏過臉,默默注視著他們。張懷武頓時感到羞愧,抱著書包正襟危坐,開始觀賞窗外的風景。
列車飛快向前行駛,玻璃杯中的水晃蕩出一層層的波紋。窗外一片藍天白雲,映襯著鄉野和房屋,稻草色的田埂一望無際,滿眼都是豐收的金黃。
這大概算是秋天的美景了。
夏林希無心賞景,挨在蔣正寒耳邊問:「你為什麼不繼續說了?」
蔣正寒道:「怕你生氣。」
夏林希側過臉道:「我沒有生氣,你說什麼我都聽著。」
兩個座位之間,有一個移動扶手,可以推向上方。蔣正寒解決了扶手,順理成章地提議:「你剛才說自己吃虧,現在有機會……」
夏林希立刻打斷道:「去年的美賽題目,有一道是關於樹葉質量的,要求構建數學模型,對葉子進行描述以及分類,你有什麼思路和想法嗎?」
她坐在窗戶旁邊,胳膊搭上了窗台,一手撐著自己的腮幫。從蔣正寒的角度看,她的臉頰白裡透紅,像是初夏時節的出水芙蓉。
蔣正寒道:「你坐得這麼遠,我們怎麼討論?」
夏林希心想有道理,於是靠近了一點。
蔣正寒放下桌板,拿出一張草稿紙,又打開一支簽字筆,真的講起了樹葉的建模。
縱觀整個車廂內,唯有他們兩人在討論數學。蔣正寒畫圖一絲不苟,公式列得有條不紊,他寫滿了一張草稿紙,繼續開口和她說:「因為沒有數據,這些都是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