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旅行(2)
2024-02-05 02:56:10 作者: 素光同
秦越還沒問出口,蔣正寒再次拿起一瓶白酒,給自己倒了半杯,算是秦越剛才的酒量。
蔣正寒這一次是真喝,喝完以後他也咳嗽了兩聲,說話時帶著滿身的酒氣,仍然保持了口齒清晰,他問了一句:「你還喝嗎?」
話音落後,舉座皆驚。
江明一中體制嚴格,教出了很多謹守準則的學生,他們雖然年滿十八歲,但是不曾大量酗酒,也沒有見識過豪飲的景象。
陳亦川再次慫恿:「秦越,你算什麼理科狀元,一杯酒都喝不完,人家都喝一杯半了,是男人你就一口悶!」
常言道輸人不輸陣,秦越為了不丟面子,單手抓起白酒瓶,仰頭對著瓶口狂灌。他當然覺得很難受,但是根本停不下來,這就是所謂的好勝心作怪之下,什麼事都幹得出來。
直到時瑩跑向他,一把搶過他的酒瓶。
秦越彎腰,「哇」的一聲吐了滿地。
吐出來就好,夏林希心想,不然再喝下去,可能會鬧出人命。
蔣正寒就這麼旁觀,他自己其實也想吐,但覺得就算是吐,也不能當著夏林希的面。因此他說了一聲:「我去一趟洗手間。」
然後轉身走出了包廂。
他今晚不太冷靜,傷敵一千,自損八百。毫無疑問,他在爭風吃醋的時候,更像一個容易衝動的年輕人。
夏林希偏過頭,掃了一眼地上的狼藉,秦越面上漲紅一片,吐完就不斷咳嗽。有人跑去找服務員,但是沒人陪在他身邊,除了心細如塵的時瑩。
夏林希很久沒見到時瑩,幾乎要忘記這位同班女同學。時瑩和從前沒什麼區別,跪在地上扶著秦越,分外熱心道:「我給你倒一杯溫水,你坐在旁邊休息一下。」
陳亦川也走過來,站在他們旁邊道:「不至於吧,喝了一點白酒,狼狽成這樣?」
他說:「時瑩,你別管秦越了,男人需要歷練,懂嗎?」
時瑩道:「我們都是同學啊,雖然不在一所大學,但是大家都是校友,校友之間有困難,我幫忙也是應該的。」
楚秋妍聽完這句話,挨近夏林希問道:「這個時瑩,也是你的高中同班同學嗎?」
夏林希點頭道:「是啊,她很受歡迎。」
楚秋妍笑而不語。
二十分鐘之後,服務員收拾完殘局,蔣正寒也回來了,他沒有重新落座,而是站在夏林希身邊,手上還拿了一盒綠箭口香糖。
楚秋妍笑道:「飯都吃完了,什麼時候可以走呢?」
對面的顧曉曼回答:「現在就可以走了,我們一起出門吧。」
楚秋妍又說:「這次大家吃飯,我覺得均攤比較好,應該把錢轉給誰?」
夏林希站起來,望向掛在桌旁的帳單,即刻回應了一句:「每個人一百二十八塊,我用支付寶轉給班長。」
班長還沒來得及反駁,就收到了夏林希的轉帳。
眾人總喜歡隨大流,因此沒過多久,班長就收到了一筆巨款。
張懷武敲著桌子開口道:「這次吃飯很開心,我們幾個先走了,大家以後有空再聚,等我將來發達了,我也請大家吃一頓飯!」
陳亦川正好也要走,拎起自己的書包,單肩背在身上,第一個走出了正門。
他們幾人剛好順路,便一同走下了樓梯。
夏林希心心念念國慶出遊,一層的樓梯還沒下完,她已經出聲提議道:「所以我們最後選定了去桂林嗎?」
她扭頭看著蔣正寒:「你同意了?」
蔣正寒道:「我很贊成。」
他說話沒有酒氣,只有薄荷糖的味道。
夏林希靠近他,接著問了一句:「我們兩個,加上張懷武,一共三個人嗎?」
顧曉曼聽見他們的對話,當即表示不高興:「還有我呢,我也想和你們一起去。」
張懷武樂不可支:「那當然好了!我們高中的時候,一直是四個人啊,座位都不分開!」
楚秋妍笑著聽他們說話,沒有湊熱鬧說她也要去。
倒不是因為她不想,而是因為徐智禮早已定好,他們兩個國慶期間,要共赴法國巴黎。
一個月前他們辦了申根簽證,準備去巴黎春天買東西,在香榭麗舍大街上散步,泛舟於水波蕩漾的塞納河,觀賞岸上巴黎聖母院……這是徐智禮的計劃,他沒有問過楚秋妍的意思,就已經買好了機票。
樓梯間內燈光昏暗,陳亦川走在最前方,回頭看了他們一眼,忽然插了一句道:「我能和你們一起去嗎?」
這簡直不像陳亦川說出來的話。
但他確實這麼說了,並且面無難色,自然而然、順理成章地脫口而出。
顧曉曼感到吃驚。她站在第一級台階上,裙擺被流風吹出弧度,像是一個立在燈下的剪影。
陳亦川見狀,眯眼笑看她:「用得著這麼驚訝?」
他道:「我沒想和你們一起玩,我準備去桂林,正好和你們順路,你們可不要想多了。」
蔣正寒道:「你一個人也能順路?」
張懷武笑了笑,附和蔣正寒道:「是啊,川哥,我們太聒噪了,路上會影響你。」
陳亦川拎著書包,好像不在乎被他們影響,單腿一伸,坐上了一旁的扶手:「你們一行兩個男生,兩個女生,人不夠多吧?出門在外,人多就是力量,你們懂嗎?」
顧曉曼停頓片刻,像是有所動搖:「多一個人也方便一點,還能買團體票,可以省錢。」
自從步入大學以來,夏林希從未想過省錢,她沒有省錢的概念,因此這個理由,其實無法打動她。
陳亦川揪著不放:「你們別這麼幼稚,高中我們有過節,還不是睡一覺就忘了?哪來那麼多深仇大恨,既然能順路,還能買團體票,帶我一個不好嗎?」
顧曉曼道:「是啊,我覺得挺好的。」
張懷武看了看顧曉曼,又瞄了一眼陳亦川,躊躇了很長時間,才收去了面上笑容,最終回答了一句:「那我們就一起吧。」
蔣正寒酒勁未過,此時並不清醒,他心中沒有同意,但是應了一聲——就仿佛答應了一樣。
夏林希詫然地望著他。
她可以反對張懷武,但不會駁斥蔣正寒,所以只好說:「你和我們出去玩,路上不能和我們吵架,不能和男生打架……」
夏林希尚未說完,陳亦川已經打斷道:「我知道了,你別這麼囉唆行嗎?」
「你更囉唆,」蔣正寒笑道,「吵個不停。」
他握著自己的綠箭口香糖,另一隻手牽著夏林希,沒辦法扶著欄杆,所以略微靠了上去,又因為衣領敞開了幾分,看起來比平常多了一點痞氣。
陳亦川看不慣他這樣,有點想和蔣正寒吵架。
但是想到夏林希剛才的話,陳亦川不好當場翻臉。他看了一眼顧曉曼,見她臉頰比平日更紅,好像北京的秋天熟透的蘋果,便心情很好地笑了:「好啊,我不說話了,我們『十一』桂林見。」
「十一」桂林見。
這短短五個字,讓顧曉曼心生期待。
她高三曾和他一刀兩斷,如今卻又死灰復燃,或許她的暗戀從未結束,只是向來深植於心底,如今又被挑起了苗頭,生根發芽,急求破土而出。
夏林希道:「那我負責定酒店,行程和路線我們一起商量。」
蔣正寒沒問行程和路線,反而更關心另一個問題。他俯身湊近她耳邊,低聲問道:「房間怎麼分配?」
他提議道:「雙人間,我們一起住嗎?」
夏林希「嘶」了一聲,她不知道蔣正寒是喝多了才這樣,還是沒喝多也會這樣。她一本正經地申明:「我和顧曉曼住。」
蔣正寒有些失望。
然而顧曉曼非常高興,立刻應了一聲:「好啊,我和夏林希一個房間,我還沒有和你住過。」
桂林有不少著名的景點,國慶長假一共七天,顧曉曼至少能和夏林希住五天,五天之內兩人單間……
蔣正寒想不下去了。
他很少羨慕別人,但是在這一刻,羨慕像一堆野火,頃刻之間燒遍了心原。為了緩解這種感覺,他拿出幾粒薄荷糖,低頭把它們全吃了——果然,他整個人通透了很多。
夏林希見狀,輕聲問他:「你喜歡吃這種糖嗎?」
蔣正寒嘴裡有東西的時候,一般不會說話,所以他只是點了一下頭,然後摸了摸夏林希的腦袋。
夏林希暗暗記住了。
她心想要買很多薄荷糖,再找一個機會送給他。
可惜對蔣正寒而言,薄荷糖沒有醒酒的作用。他依然覺得神志不清,像是走在一片雲霧裡,雲霧中的燈光不甚明晰,他握緊了夏林希的手腕,二十級的樓梯走得很慢。
「我送你回寢室,」夏林希道,「你一定是喝醉了。」
陳亦川聽見這話,轉身倒著下樓梯。他一手拎著書包,抬頭看向蔣正寒:「哎,蔣正寒,你也喝醉了?我還以為你比秦越強。」
張懷武打斷道:「川哥,你知道那是多少度的白酒嗎?五十二度!別說讓我喝一杯,我聞一下就醉了。」
陳亦川道:「醉了也比吐了好,那個秦越吐了一地,面子丟得一乾二淨。」
蔣正寒心想,他其實也吐了,吐得一塌糊塗,並不比秦越好。與秦越的不同之處在於,蔣正寒是在洗手間吐的,而秦越暴露於大庭廣眾之下,看上去似乎更嚴重。
拼酒這種事,總歸弊大於利,無論輸贏如何,傷的都是自己。
顧曉曼接著發問:「前面那個人是秦越嗎?」
他們一行人站在樓梯口,面朝著停車場的方向,此刻正是晚上十點半,夜幕籠罩著城市的上空,長街被一排路燈點亮,卻沒有月色和星光。
而在不遠處的地方,秦越被人抬上一輛路虎,留下了一個蕭索的背影。他生平第一次喝這麼多酒,每過幾秒就要大聲嚷嚷,似乎酒後失去了好修養。
時瑩拎著包站在一旁,根本沒有理會秦越,只顧著和駕駛座上的司機說話,最終獲得了司機的「恩准」,得以踏入車內。
車燈一霎明亮,又揚長而去。
張懷武心直口快道:「為了傍大款,時瑩這麼拼……」
話音落後,四周一片安靜。
張懷武察覺自己說錯了話,趕忙補了一句雞湯:「比我優秀的人,還比我努力,看來我必須好好奮鬥了。」
楚秋妍笑著說:「比努力奮鬥更重要的,是選擇一條正確的路。」
張懷武忍不住鼓掌:「不愧是清華的妹子,懂的就是多!」
前方的氣氛一片融洽,蔣正寒卻沒有注意他們。他不知道張懷武說了什麼。他一手摟著夏林希的肩膀,低頭就要親吻她的臉,好像一個拈花惹草的流氓。
「你不要這樣,」夏林希紅透了臉,還要努力扶住他,「前面都是同學……」
蔣正寒放低了聲音,帶著酒味和薄荷味說:「別怕,他們看不見。」言罷,他真的彎腰親了她,一次不夠還有第二次,摟著她的手也不再老實,從肩膀下移到了胸前。
夏林希屏住呼吸,差點和蔣正寒翻臉。
忍字頭上一把刀,她頂著這一把刀,被他揉了一分鐘,終於忍無可忍道:「你再這樣,我就不管你了。」
夜幕暗如潮水,吞噬了一切光明,近旁壞了幾盞路燈,人影都照不出來。楚秋妍回頭看向夏林希,只見蔣正寒站得筆直,恰如他身後的電線桿。他一手牽著夏林希,另一隻手揣進褲子口袋裡,並不像喝多了的樣子,眼中的流光也很清明。
可惜這只是表象。
楚秋妍被表象所蒙蔽,認為蔣正寒十分清醒,於是抬手攔下計程車,開口說了一句:「我們和陳亦川一起,先回五道口吧。」
張懷武和顧曉曼順路,兩人已經坐上了計程車,陳亦川從前方走回來,似乎很願意與他們同行。
計程車停下之後,陳亦川率先進門,然後一屁股坐到了後排,偏過頭看向蔣正寒:「你不是醉酒了嗎?坐副駕駛吧,那裡視野開闊,通風也不錯。」
假如坐了副駕駛,怎麼碰得到夏林希。考慮到這一點,蔣正寒就很排斥。
於是他一手拉開車門,緊跟著陳亦川入內,因為腿長的緣故,坐下來也有點擠。但他依然坐得端正,保持了優雅的坐相,然後拍了拍空餘的位置,等待夏林希的到來。
然而夏林希沒有出現,車門就被楚秋妍關上了。
「你們兩個的身高,都超過了一米八,」楚秋妍站在窗外說,「我們四個人坐一輛車,實在是太擠了,我和夏林希坐另一輛,跟在你們後面。」
她說完這句話,計程車就啟動了。
陳亦川笑了一聲,扭頭向後望去:「她們也上了一輛計程車,我們肯定比她們先到。」
蔣正寒在心中盤算,假如他讓司機停車,後面的車卻沒有停,那麼夏林希就會飛快路過他,他還是無法和她坐到一起。
因此他只好屈服於現實,繼續坐在原位。但是因為酒精上頭,他很快放棄了坐相,看向了後面的計程車。
陳亦川側過臉瞧他,忍不住調侃道:「我說蔣正寒,你至於嗎,幾分鐘看不見她,也要轉身望著她?」
蔣正寒今晚脾氣不太好,反問道:「我不看夏林希,難道要看你嗎?」說完這話,他又低笑一聲道,「你的褲子拉鏈崩開了。」
陳亦川大驚失色。
就連計程車司機也笑了一聲。
陳亦川抱起書包,擋住自己的褲子,察覺拉鏈真的開了。好不容易合上拉鏈,他擼起一邊的袖子,開門見山地問:「蔣正寒,你什麼時候發現的?」
「剛剛看見的。」蔣正寒道。
陳亦川冷笑道:「好,我信你一次。」
話雖這麼說,但是陳亦川在心裡想,假如拉鏈開了很久,還被其他人瞧見了,那他今晚的丟臉程度,可能不遜色於酒後嘔吐的秦越。
陳亦川心煩意亂,沒再開口說一句話。
十幾分鐘之後,他們到達了蔣正寒的學校。校門正對著小吃一條街,此時雖然將近十一點,但是街上分外熱鬧,到處都是吃夜宵的同學。
蔣正寒第一個下車,然後目送夏林希遠去,等到計程車完全消失,他才緩步走回了寢室。
寢室內,飄散著一股煙味。
錢辰拉開了窗簾,又打開了電風扇,然後拿著一個作業本,對著自己扇風道:「段哥,咱們聊一聊吧,我知道你菸癮大,憋著也不舒服。」
段寧仍然在抽菸,一邊抽一邊說:「老子是在鍛鍊你們,哪個男人不抽菸?」
蔣正寒聞言,說了一個字:「我。」
他帶著滿身的酒氣,也不吃薄荷糖了,徑直走向段寧。段寧聞到了一股酒味,心知他今晚喝多了,狀態一點也不正常,所以馬上站起來問:「蔣正寒,你要幹什麼?」
蔣正寒卻繞過段寧,看向了段寧的電腦屏幕。
「把煙熄了,」他說,「你的電腦吃不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