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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5 15:39:18 作者: 扇景
她抬眸,恰逢趙修衍垂首,四目相對的瞬間,阮瑟能清楚察覺到他的眉目溫和幾分,攜著些許笑意。
為這席不期而遇。
倏爾回神,阮瑟會以一笑,眉眼彎彎,是與他同感的歡悅,卻未曾多言,更不曾相逢。
膳廳賓客眾多,而今的確不是久別重逢、聊表心緒的好時機。
席間楊州牧沒有直言趙修衍的身份,只說他是自上京而來,恰有要事在身,所以才會來到息州,小住一段時日。
因而勘破趙修衍身份的男賓同是三緘其口,敬酒應話時半是殷切半是拘謹,生怕多言多錯。
阮瑟亦是如此。
賞著雅樂、品著佳肴,偶時在與楊夫人、秦夫人低聲交談幾句,仿若對身外事毫不關心。
即便對上她們欲言又止卻諱莫如深的目光時,阮瑟也只不動聲色地望向趙修衍,淺笑著搖頭。聊作回應時,亦是模稜兩可的言辭。
宴席將散,阮瑟看向兩三位結伴離開的女眷,低聲同楊夫人告辭幾句,她亦起身離席,沿著來時路走向府外。
膳廳內,藉由明明燭火、皎然月色,趙修衍遠望著阮瑟漸行漸遠、逐漸難辨的身影,不由低笑一聲,鳳眸中滿是溫和笑意。
楊州牧是過來人,見狀霎時明了,順水推舟道:「公子一路舟車勞頓,下官已經安排好歇宿。」
「恰逢除夕,也是應得圓滿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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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府上的丫鬟引路,不消一盞茶的功夫,阮瑟便出了府門。
阮府的馬車一早停候在朱門外。
月色清寂,自輿頂傾瀉而下,月華如水,亦勾勒出趙修衍的身形。
影影綽綽,又萬分柔和。
明明方才她離席時,他還在與楊州牧交談。
阮瑟展顏,對此只看破不說破。
示意丹霞不要說話,她刻意放輕腳步聲,踩著明紅燈籠的光暈,和著清輝,緩慢地走到趙修衍身後,「今日能與王爺在州牧府上巧遇,的確是因緣際會。」
「是巧遇。」
趙修衍低笑著應聲。
回身,他看向身著一襲棠紅冬裙、莞爾明媚的阮瑟,鳳眸中溫存更甚,「亦是尋你。」
尋赴一場早已定在冬歲的約期。
「只是我在息州舉目無親,不知阮姑娘可否收留我幾日?」
若他願意,楊州牧立時能在府中收拾出一處院落,好教他小住幾日。
明知他是在隨口胡言,阮瑟依舊啞然失笑。
抬眸望住眼前俊逸無儔、笑意不減的男人,阮瑟微微垂眸,從心而役地牽住他的手,十指相扣,「自是可以。」
「不過……」
有意停頓一下,她盈滿笑意地添道,「最多只能收留你住到元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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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府,雅瑟居內。
阮瑟拿著巾帕出了湢浴,一手擦拭著將乾的青絲,逕自走向內室。
甫一繞過屏風,陳設精緻的內室便映入眼帘,一目而盡。
明朗燭火搖曳,那架綠綺安靜地躺在宮架上,玉帳被高高束起,床榻上空無一人。
方才說要留宿的人也不見蹤影。
進湢浴之後,她也沒聽到趙修衍的聲音。
眉心輕蹙,阮瑟放下巾帕,正要喚趙修衍幾聲時,臥房外倏然響起一道琴音,初時低沉,逐漸連綿成曲,明晰而真切地飄入她耳中。
琴聲纏綿,亦是熟稔至極。
不消幾息功夫,阮瑟便聽出這一音是為何曲。
尚未出口的輕喚聲一滯,波瀾無驚的心湖似也被琴音撥動,漸漸暈出圈圈漣漪,忽緩忽急,連綿不絕。
更似催促著她披衣出門,一探究竟。
這個念頭甫一浮現在心間,有如沐得東風春露的花木一般醒綻生發,無可迴避。
攏好已乾的青絲,阮瑟隨手拿過一件冬氅,系好後便快步出了臥房。
一樹疏梅下,趙修衍坐在石凳旁,一曲鳳求凰自他指尖緩緩淌出,乘著月色廊風吹入她耳畔,聲聲悱惻連綿。
而他垂首低眸,眉目間滿是專心。
仿似要將所有心力都傾注在這一曲中,亦將所有情衷都凝匯於此、說與她聽。
少時她曾習練過數回鳳求凰,也教旁人彈弄過這一曲。
可從未有一次,如今日今夜這般,教她忽生動容、心潮暗涌。
眼前有絲霧朦朧,阮瑟在心中和著琴音,步步走出廊下,走向趙修衍。
琴音將歇,她亦恰好站定在趙修衍面前。
斂眸,阮瑟與他的目光交匯,指尖撫停鳳求凰的最後一道琴音。
此消彼長,她的話音隨之而起,「趙修衍,這就是你說的收留嗎?」
和她想的好像全然不同。
甚至在她的意料之外。
催開一樹早梅,奏得一曲鳳求凰。
赴她之約,又籌謀良多。
「不全然是。」趙修衍起身,與阮瑟臨面而對,「此行到息州之前,我曾猶疑過你是否還在息州。」
又是否願意見他。
往事太過晦暗,即便如今峰迴路轉,他仍舊難消悔恨愧意。
留有一線希冀,卻又不敢太過篤定,舉目入懷皆是躊躇。
「可知曉你在州牧府上時,我又忽覺幾分心定。」
「四年前是我一念起錯,看不清心意,千般負你,萬般留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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