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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5 15:39:18 作者: 扇景
「那便是微臣記錯了,當時公主或是十一歲上下。」柳州牧改口道,「我雖知阮兄有個稍為年長的女兒,卻從未見過,只模糊有個印象。」
聽他這麼輕易地改口,阮瑟笑得更是囅然。
她搖搖頭,深為父親不值,「皇上有所不知,西陳女子要在十三歲生辰後才能開始議親,至及笄前議定。」
十三歲正是年華初好、情竇方開之時。
選在這時議親,一來是不想過早或過晚,顯得草率又倉促,最終女子賠上一生;二來便是要看女子的意願,若她有意中人,家中長輩自會去試探相問。
梁玖湘雖未言明她的身份,可有些事情依舊遵照著西陳的習俗。
個中緣由,是她回到西陳後才明曉的。
餘光瞥見柳州牧和阮吳氏分外鐵青難看的面色,阮瑟莞爾,從袖中拿出阮啟舟的遺書,遞給李辛,「這是家父遺書,還望李公公拿好、完好無損地呈給皇上。」
聽著她這非比尋常的叮囑,李辛右眼不禁一跳,謹慎應聲,不敢再多打量她。
陳舊泛黃的遺書被呈到玉階之上,阮瑟隨之開口,「自母親去世後,每逢她的生辰,父親都會寫一封遺書,交到民女手上。」
這一封,是在她十二歲的立夏,阮啟舟親手交到她手上的。
不想會就此成為絕筆,成為那封真正的遺囑。
「父親在遺書上曾寫,要在民女十三歲後再商議親事,先行問過民女的遺願再行定下。」
她側目,乜斜向柳州牧和阮吳氏,「既如柳州牧所說,家父早已應允這樁親事,又為何要多行相看?」
「州牧大人這話,未免太過自相矛盾。」
「親事不孕,柳州牧心懷怨恨,趁著家父前去應對水患時,痛下殺手;之後又藉由山洪,遮掩家父遇難的真相。」
她話言未盡。
卻又無法宣之於口。
柳州牧的確是相中她,阮啟舟也的確不願她嫁入柳家。
這才有此無妄之災,平白殞命。
歸根到底,她才是這一切的禍端。
阮瑟苦笑一聲,緊緊咬唇,清淚如斷線的東珠,滴滴失控,砸落在她衣袖上處、手背上。
不溫不涼,卻漸顯熨熱,灼人心扉。
她不自覺地微屈手指,強行按捺住一切話音,沉入緘默。
見狀,阮瑜躲開阮吳氏一直戳在她腰上的手指,上前跪在阮瑟身側,告罪之後質問道。
「阮瑟!」
「爹爹去世之後,柳伯伯始終照顧著我們阮家,你怎麼能忘恩負義,反過來陷害柳伯伯?」
說著,她借著長袖遮掩,悄悄探手,想在阮瑟腰上狠狠掐幾下。
好償還她在這三年中所受的苦難。
「柳州牧的確對你們母子三人頗多照顧。」
趙修衍鳳眸微眯,俯身橫抱起阮瑟,一腳順勢踩上阮瑜來不及收回的手,「敢在金鑾殿上對她下手,你這個妹妹當真與眾不同。」
看了一眼趙修翊後,他揚聲喚了禁軍上殿,堵住阮瑜的嘴,著人押下去。
阮吳氏見狀嗚咽兩聲,想要上前拉住自己女兒時,卻被阮璋一手攔住。
年方十歲的男孩搖搖頭,眸色陰鷙狠烈,看得阮吳氏不禁心裡發憷,猶豫片刻後只得放棄阮瑜。
對旁人外事充耳不聞,趙修衍放下阮瑟,溫熱手掌依舊熨帖在她腰間,半擁半環著她。
垂首低眸,他旁若無人地低聲問道:「瑟瑟,你若不舒服,我就先送你去休息。」
「皇兄和本王都在這裡,不會再有任何差錯。」
無論是加諸在她身上的構陷,還是阮州牧的冤情,他都會還以清白,昭明世人。
不是出自她手的密信,本就不該由她背負。
「我沒事。」
阮瑟搖頭,半埋在他懷中,雙手仍不自覺地攥緊趙修衍的衣袖,「讓我稍靠著你,一會兒就好了。」
她難得流露出這般明顯的脆弱和依賴,有如一篷漂泊已久的浮萍終於尋到可以緩歇倚靠的岸泊。
可這聲聲句句都摻著悲苦。
徒教趙修衍生出萬千心疼與憐惜,抽絲髮芽,再難將息。
他環抱著阮瑟,令她安定,停泊棲息。
一手輕怕在她單薄的背脊上,略顯笨拙卻又不見停歇,「瑟瑟,有我在。」
如在無人之境,而不是至高無上的金鑾殿,阮瑟仿佛只能聞知身前人的話音,被浸潤在他周身的迦闌香所包圍著,萬籟俱寂,亦無迴響。
玉階之上,沈太后的面色愈發難看,青白交替,目色狠戾地盯著相擁的一雙璧人。
從前她可沒看出來,趙修衍還是個痴情種。
如今再看,他不愧是惠妃的親生兒子,只會被所謂的情誼和愧疚左右,功敗垂成。
念及此,她看向身旁的皇帝。
還好,趙修翊沒染了那份痴情,只念著江山大事。
甚至對她這個生身母親都無情得很。
不知是寬慰還是怨毒,沈太后的臉色又難看了幾分。
楚家人見狀,很有眼色地輕咳幾聲,出言提醒道:「雍王殿下,這裡是金鑾殿。皇上和太后娘娘還在等著審問公主。」
「雲朝公主仍是戴罪之身,王爺這樣著實不合時宜。」
戴罪之身。
趙修衍細品著楚家人的話,輕嗤一聲,「暫且不談阮州牧被害一事,柳州牧以假亂真、構陷西陳公主已是確鑿無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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