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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5 15:39:18 作者: 扇景
比起日前,今日不過多添柳州牧一事,甚至都算不得棘手。
指腹撫過那幅墨寶,他看向始終立在阮瑟身邊的趙修衍,微不可見地頷首。
無聲無言的應允,趙修衍會意,鬆開阮瑟的纖腰後上前啟奏,「啟稟皇上,臣弟有狀要告至御前,還請皇兄為人做主。」
趙修翊接下他的戲本,順勢問道他代何人訴狀。
「為阮啟舟,阮州牧。」
頗具明威凌厲地睨向柳州牧,趙修衍金聲玉振,一字一句鄭重說道。
言簡意賅地七個字,卻如一道乍然響徹長原的驚雷,撼動著金鑾殿中的這場亂局,亦教棋局陡生裂痕,深可見骨。
其中又以沈太后和柳州牧最為震驚。
驀然攥緊身旁的扶手,沈太后眼眸半闔,不豫地厲聲質問道:「雍王,阮瑟通敵叛國一事非同小可,你當真要為她一個紅顏禍水,平白污衊清官、背棄大胤嗎?」
與日前如出一轍的言辭,無須深想阮瑟都知道沈太后會說些什麼。
不待殿內響起下一句質問,她適時上前一步,搶過沈太后的所有託詞,「瑟瑟曾聽王爺提過,先皇在時甚是賞識父親,稱他是為民為國的好官。」
「可瑟瑟父親有冤在身,太后娘娘卻百般阻撓。娘娘此舉,可對得起先皇厚愛、對得起大胤的朝臣黎民嗎?」
「若傳到文武百官耳中,不會教他們寒心嗎?」
有如傳自深淵寒潭的低語,即便清楚知曉其他朝臣不會得知殿中事,可沈太后還是眉頭緊鎖。
為阮瑟的反客為主,亦為趙修衍的相護。
親眼看見趙修衍不作遲疑地攬上阮瑟腰身,復又緊緊半擁著她,諸般情好無間,更是溢於言表的恩愛與在意。
隔著遙遠年歲,沈太后仿佛望見了當年先皇與惠妃的恩愛甚篤。
也是這般親密無間,心有靈犀。
先皇同是處處庇護惠妃,哪怕知曉她在暗中勾連傅家與孟家,意欲奪嫡,都不曾有過半句重話。
樁樁件件的庇護,不分緣由、亦不見時機。
即便她不是他的唯一,即便後宮沉浮著三千弱水。
明明都是沈家嫡女,明明她才是坐主中宮的皇后,卻猶如雲泥,高下立見。
不自覺地回想起往事,沈太后愈發收緊力道,恨不能握斷扶手、再一把扔擲到阮瑟臉上,好教她再沒了那份心高氣傲、從容不迫。
她沉吸一口氣,再睜眼時目色更為凌厲,「阮州牧既為清官,你身為他的女兒,卻背棄息州、背棄大胤。為了阮州牧身後的清譽名聲,哀家也當按律處置你。」
「自有大理寺定罪下罰,不勞母后定奪。」
趙修翊眉眼疏淡地複述著沈太后方才的話,「後宮不得妄議國政,朕自會秉公處理。」
「阮州牧有何冤情,公主但說無妨。」
阮瑟闔目,凝心靜神,好半晌後才收整好所有凌亂思緒。
抬眸對上趙修衍略顯柔和的目光,她清楚望見倒映在他鳳眸中的自己,微微頷首。
不消多少氣力地掙開男人的懷抱,她提裙上前兩步,跪在殿中,纖薄的背脊挺直,有如備受北風摧折,卻始終不肯折腰彎身的青竹。
俯身叩首,阮瑟微揚的話音迴蕩在金鑾殿中,擲地有聲——
「前息州州牧嫡女阮瑟,懇請皇上為父親做主,懲處謀害父親性命的歹人。」
壓抑心頭許久的狀辭終於在此刻被宣之於口,她不肯起身,寬長大袖遮掩住所有的哀慟與悲苦,「柳州牧謀害民女父親性命,欲取而代之,意行不軌。」
「微臣知曉公主欲東引禍水,可阮兄是您的生身父親,公主又怎可以逝者為由,大行污衊之事。」
柳州牧就跪在阮瑟後方不遠處,聞言他心頭猛然一跳,半摻失望地看向阮瑟,「阮兄在天之靈有知,不知該有多寒心。」
阮瑜和阮璋見狀,亦是偏幫著柳州牧,句句指責阮瑟。
「柳州牧口口聲聲說與我父親相識,那我且問你,父親在與州牧提及婚事時,是如何說的?」
不曾理會阮吳氏母子三人,阮瑟半側著回身,桃花眸中盛滿怨意與不甘,又硬生生地被她困囿在心間,百般難捱。
「阮兄說夫人喪期未過,暫不宜談婚論嫁。待一年後再與本官細商婚嫁一事。」
「阮兄也曾見過決兒,知他樣貌俊秀,學識頗豐,與你也很是相配。」
知曉阮瑟今日不會輕易放過他,背後又有雍王時時刻刻盯著他,柳州牧只覺如芒在背,幾番斟酌後才謹慎開口,說著與方才別無二致的話。
阮瑟輕笑一聲,有一滴清淚自她眼尾滑落,墜入秋衫,暈開一朵漣漪。
她半挺直身子,朝趙修翊三拜叩首,盡全禮數。
「回皇上,民女母親是在民女八歲上時病逝的。柳州牧向民女父親議親時,民女三年孝期已過,家中亦無長輩離世,何談孝期未過。」
「民女母親與父親同葬,碑上亦有年月詳記,朝上宮中可隨時差人前去一探。」
柳州牧一怔,下意識反駁道:「不可能。阮兄當時的確是說還有一年之期。」
他不會記錯。
彼時阮啟舟的確是說,緣著他夫人的因由,阮瑟要到十三歲後才能議親。
既是與阮瑟母親相干,便只有守孝一事能說通緣由,再無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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