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頁
2023-09-05 15:39:18 作者: 扇景
索性謝嘉晟並未教她等得太久。
「想來雍王殿下也是貴人多忘事,瑟瑟如今貴為西陳公主,當年離京之時她亦留下過書信。」謝嘉晟看著趙修衍微沉厲人的面色,說得好不畏懼,「不論那道聖旨在與不在,謝家可都交不出來人。」
阮瑟:「……」
她不就是進客棧的時候,提過兩句那封斷絕往來的書信嗎?
當時他還是滿臉的不贊同,恨不得讓她立馬反悔再改口,喚他一聲三哥哥,認下謝家養女這個舊身份。怎麼如今這人還要明里暗裡地再複述一遍她的話?
傷敵一千,連帶著她也要占十中一二。
雖然他的話的確屬實,但她未免太無辜。
無奈之下,阮瑟點頭應和道:「答婚書已毀,即便那聖旨完好無損也無濟於事。」
既是皇上賜婚,婚書亦是由宮中所制。
通婚書與答婚書出自同一份特製的紙張,其上蓋有鳳印,正居兩張婚書中間,分割開後各占一半,拼合在一起後才算完好。
她當時特意叮囑過那兩名暗衛,撕毀答婚書時要一併將那半枚鳳印的痕跡都撕得乾淨粉碎。
無法復原如初。
「今日與謝小將軍初初見面,我還未送過見面禮。」
自趙修衍進到廂房後,阮瑟從未施捨給他一個眼神,而今也不想再有意無意地繞著他閒聊,乾脆話鋒一轉,繞到旁的事上。
她起身尋出一枚難得一見又剔透無暇的紫玉,正欲轉身之際,餘光又瞥到那隻熟悉的、通體瑩潤淨白的瓷瓶,猶豫的須臾之間,瓷瓶便已離開妝匣,轉易他手。
「都是從前皇兄賞賜的東西,相見匆忙,了了心意,還望將軍不嫌。」
有意無意間,阮瑟伸出蔥白纖長的手指,在瓷瓶頂端輕叩兩下,「這藥也是皇兄臨行前贈予我的,聽說是愈傷止痛的奇藥,謝將軍常年鎮守柳山關,此藥恰是適合。」
在她不曾注意留目放心的一旁,趙修衍的面色愈發沉沉,聽著阮瑟分外關切的叮囑,盯著那隻分外熟悉的瓷瓶,目光晦暗難明。
甚至覺得那兩件物什、那個人都有些刺目。
謝嘉晟渾然不覺,沒有再執著地糾正阮瑟,反而很是順承地接受阮瑟的好意。
今日不是休沐,軍中仍有不少事務在等著他,午膳過後他便告辭,與阮瑟約定好明日再來送行。
食案上的菜餚亦被人撤下,望著尚且半敞的門扉,阮瑟平靜的眼波流過趙修衍身上,「午膳已過,王爺也該離開了。」
「那碗桂花酒釀圓子,我記得從前……」
趙修衍半步未動,問著不著邊際、更不甚重要的問題。
他向來鮮少追問緣由,追憶舊事。
或深或淺,盤根錯節,但已既定的事態,叩門求果才是上策,因由便顯得蒼白無力。
可那碗被她親手推出去的桂花圓子,卻不是如此。
冥冥之中,在他叩響遙遙盡頭的木門時,門扉輕啟,半縷天光順著一指寬的罅隙臨照在他眼中,教他得以窺探其中一景——
枯木凋零,片葉無存,便連石階上的浸潤青苔都充斥著衰敗與慘白。
似是預兆,更似命局的終途。
阮瑟掙脫他的手,「從前是我願意吃,如今不願意。但憑心情而已。」
酒釀圓子隨處可見,算不得什麼稀罕甜食。
她曾貪戀的不過是裹挾其中的心意。
既是鏡花水月,又如何能再得她一眼青睞。
「替代一事……」
「當年我遠在邊關,母妃為了與沈太后一爭高低,藉由傅家與孟家聯姻。」不多時,原本一片寂靜的廂房內倏然響起男人的話音。
緩慢而渺遠,隔著不知多少年歲迴響往昔種種,還她一片澄明因緣。
阮瑟不由得止住步伐,卻未回身。
徒然立在原地,與他僵持不休。
「傅家送了剛及笄的姑娘嫁去孟家,成了國公府的傅姨娘。」
「而孟家,意欲讓孟容瓔嫁與本王為妻。」
他母妃與沈太后本是同父異母的姐妹,自幼相互照應,關係甚好。
及笄後恰逢宮中選秀,一同得了先皇青睞,入宮封妃,鮮少會因為爭風吃醋而鬧得不甚愉快。
不想最後她們二人的確沒有因為男人而無情翻臉,而是因為儲君之位,費盡心思又用盡手段。
汲汲營營,無止無休。
直至塵埃落定之時,她也香消玉殞。
「孟容瓔所言的定親,是在那時。」
「恰逢雲家造反、西陳起兵,我鮮少打聽理會上京的事。定親一事,只偷換八字,婚書不成,庚帖未下,下聘更是無從談起。」
追憶著那段不算太過深刻的舊事,趙修衍屈指,輕叩在瓷質的杯盞壁上,言簡意賅,不蔓不枝。
平淡到像是在談論旁人的過往。
他半側過身,抬起眼帘看向阮瑟。
流金璀璨的天光側照在她挺秀綽約的身子,正紅色常服愈發瑰麗奪目,襯得她愈發皙白姣然,如遠佇在無際雲端的仙子,倏爾搖落紅塵。
周身仍舊清冷高華,不動悲歡。
似走到曲終之際,他停手,轉而扶住杯盞,稍作擱止,「再後來,我重傷昏迷半年,孟家悔婚,孟容瓔嫁給宋國公。」
「少時尚在京城,皇兄喚我隨他赴宴,偶爾見過孟容瓔一兩面,僅此而已。」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