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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南法航線:拾荒蛋糕

2024-01-29 13:52:19 作者: 郭敬明主編
  文/Pano

  剛到聖埃蒂安時為了省錢,我同隔壁念經濟系的芳芳,樓上的留學生夫婦(斌哥、小憶)一同買菜做飯。洗衣物的 話,除了提到過的因為沒陽台晾乾不方便,整棟房子裡也沒有洗衣機。我要穿過兩條街再上一小段陡坡才能到達洗衣房。 法國的洗衣房全是自助型,無人看店:大筒洗衣機7.6歐一次,小筒洗衣機3.8歐,而大筒的容量不僅僅比小的多一倍。我 習慣都要攢夠髒衣物,再一次性提去洗(襪子、內衣例外)。偶爾要是沒注意時間,就會出現沒衣服穿了的窘境。

  我過去兩個月後,有一天吃晚飯,斌哥說:「你們注意到沒?咱對面樓下有台洗衣機放外頭兩天了,都沒人搬走,會 不會是不要丟掉的。」我從閣樓的小窗戶向下瞅,對門圍牆的樹蔭下真有一台白色洗衣機,在路燈下投下寂寥的影子。 小憶說:「不會吧,那麼新,應該是在搬家來不及拿走。」芳芳夾著菜拿著筷子手舞足蹈地說:「管他呢,再不搬走我們 就把它抬上來。」並開始想像等搬回來後,我們能省多少錢,水費又是多少錢。我淡然地說:「先別想了,說不定是壞的呢, 也說不定明天醒來就已經沒了。」斌哥沉思了會兒說:「那再等一天,明兒它要還在我們就搬回來。」

  我表面上雖看似無所謂,但次日偷偷起了個大早看它還在那沒。這台機器約七成新,按鈕什麼的都在,插頭部分被 黑膠帶捆住貼在背面。那是十月底十一月頭,小城的晚秋都快過完了,夜間風很大清晨霧水又重。我見洗衣機上濕漉漉 地粘著一層灰塵,還落有幾片青黃的小樹葉。我大概檢査了一下,不像壞掉的樣子。當日上課我都在走神,又放不低發 簡訊問斌哥它還在麼,等一下課我就趕忙跑回去了。

  它真還在那!斌哥說等晚飯後我們去偷偷把它搬上來。但大夥臉皮都薄,我更是在路上看到硬幣都不好意思俯身去 撿的那種人,何況是這麼大的目標。我們就躲在小窗戶後頭,等某一瞬間路上沒行人時快速衝下去搬。我們四個人一人 抬一邊,正走到馬路中央,有輛小轎車忽然開了過來。車前燈把我們笨手笨腳的滑稽模樣放大投在老房子的牆上,可我 們的羞恥感早已被終於擁有了自己的洗衣機這種幸福所替代,樂呵呵地在司機怪異的眼神下把它搬到了三樓。

  進屋後我們迫不及待地試著啟動洗衣機。當紅色電源燈亮起,機器開始進水時,大家都歡呼了起來,那感受現在回 想起似乎比我小時候家裡換了一台彩色電視都要來得興奮。感覺留學就像一把放大鏡,把以前生活中從來不會注意的瑣 碎的小快樂小悲傷放大,快樂或難過總是激烈的、迸發的。過了一會兒,我們發現機器一直進水而地扳上卻全是水,反 復檢査後發現是盒蓋處橡膠圏沒了。我們一下子全泄了氣,芳芳賭氣地坐在了洗衣機上,弓著腰手肘撐在膝蓋上兩隻手 掌托著臉,不死心地說明天去大超市看看有沒有橡膠圏賣。最後的結局是第二天傍晚我們又偷偷地把它搬回原位。

  這事雖白忙一場,但從此後我發現在法國原來有很多大大小小被遺棄的舊物,它們多數都能繼續使用:有洗乾淨迭起 來的舊衣服舊鞋,有小檯燈有微波爐,甚至有古老躺椅和新式的沙發……它們被歸置整齊,在小角落裡默默等著被新主 人帶走。圖書館也是如此,他們把淘汰掉的舊書、過期雜誌整理在出口的架子上,可免費取走。有一日,我在路上見到 有個公寓門口放了兩箱圖書,書的成色很新,可箱子卻沒關上。我無法斷定它們是否是被處理掉的,待我回來時箱子裡 的書只剩幾本我看不懂的,我懊惱不已。我的藏書里,有一套五十年代版的法語小說,裝幀古典精美,封面舊主人細心 地用塑料膜包起來,泛黃的內頁中還有好幾處用鉛筆隨意做的標記,只留下淡淡的痕跡。一本原畫複製集,色彩還原逼 真地複製了 19世紀印象派的一些名作及草稿。還有幾本三十年代的巴黎文藝期刊,還有一本舊琴譜。它們全是我撿來的。

  除了書,我最經常撿的東西就是地鐵票了。

  我學校與我住所距離兩站地鐵一一這是個尷尬的距離,乘車過近,走過去又有點遠,大概二三十分沖。我上課基本 全是步行,加上我又很少出門,所以我沒有辦月票。

  可法國的車票是有時效性的,各個城市的時限也不同,比如巴黎是一個小時,里昂有一小時半。因此我乘車時都會 算好時間,儘量控制在時限內,要是超過幾分沖需再補一張就會覺得很心疼。但里昂人會在出站前習慣把未過期的車票 放在檢票口旁——下一個乘客可免費利用餘下時間——這也是我特別喜歡里昂的原因之一,這個小小的約定俗成的舉動 讓我感覺很有人情味。我經常享受到這樣的恩惠,在我經濟拮据時這些票曾在茫茫大雪舉步維艱的寒冬早上送我去上課, 帶我到郊區便宜的大超市買菜。這多少會影響到交通公司的財政收入,他們會不定期派人守在地鐵口監視乘客,並把那 些票撕毀。有次我習慣性地把未作廢的票放在檢票口旁,被在旁的工作人員發現,要求我帶走或撕掉。我當時反駁他這 是我的權利,但想想自己的口語就算了。我走上去後等在地鐵口,把票給了一個準備進站的阿拉伯老人,他對我友好地 笑了笑。「謝謝。」他說。

  聖誕節時,我在同學家聚會後等末班地鐵回去時,有幾個穿著時尚邋遢的法國年輕人,見無人査票,就腳踩著檢票 口跳了進來。他們也許喝了點酒,在車廂里動作誇張,大聲說笑。有幾個圍在那裡在玻璃窗戶上塗塗畫畫。等他們走後 我湊近了看,是一排歪歪扭扭的法語。

  地鐵在午夜的無人站台跟隧道之間穿梭,那排文字在光影之中忽明忽暗。

  Nous sommes le future.(我們就是將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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