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5章 傳藝

2024-02-01 20:28:11 作者: 惠鵬鵬
  李書文其貌不揚,身形短小瘦削,尤其身上穿著寬大的長衫,顯得他更有些——不修邊幅?

  好吧,其實是有些滑稽,但這麼說對這位性情耿直、嫉惡如仇的宗師未免有些不尊重。

  可他看起來真的不像是個習武之人。

  這就是號稱「剛拳無二打、神槍李書文」的一代宗師嗎?

  要是沒人介紹,這人看起來不就是個種苞米的東北老漢嗎?

  但當李書文一開口,你就會忽視他樣貌的偽裝性,明白這不是一個簡單的人了。

  女眷們都迴避了,劉海清也根本沒進院子來。

  蘇乙和陳識二人雙雙拜見過李書文後,老人一點頭,上下打量一番蘇乙,開口道:「耿兄弟,我有三個問題,你能不能為我解惑?」

  「李師傅請問,我定知無不答。」蘇乙道。

  「不必,只需出自真心即可。」李書文擺擺手。

  「第一問,習武為何?」李書文問道。

  「打人,殺人!」蘇乙答道。

  李書文面無表情,接著問:「第二問,若有作奸犯科之人落在你手,若遇不忿起了殺心當如何?」

  「殺!」蘇乙不假思索,只答了一個字。

  「第三問,殺機為何而克制?」李書文緊緊盯著蘇乙的眼睛。

  這個問題讓蘇乙微微沉吟,才緩緩道:「為國,也為己。」

  李書文微微沉默了一會兒才道:「別人說為國兩字,我定唾他一臉,扭頭就走。但你說這兩個字,我信。」

  話鋒一轉:「我有一身技藝,你可想學?」

  蘇乙內心一震,心砰砰直跳,嘴上卻道:「承蒙抬愛,但李師傅,我已有師承……」

  「那耽誤啥?」李書文曬然一笑,「又不讓你真拜師,跪下給我磕一個,功夫就傳你。」

  「為何?」蘇乙問道。

  「看你順眼。」李書文道。

  「僅是如此?」蘇乙卻有些不信。

  他信李書文是個豪爽的人,但不信這人豪爽到見了蘇乙一面就要傳蘇乙武功。

  這不是豪爽,這是莫名其妙。

  法不可輕傳,李書文再看蘇乙順眼,只怕也不會這麼輕易就教蘇乙武功的。

  所以蘇乙猜測肯定另有原因。

  好在李書文也沒隱瞞,擺擺手道:「受人之託,但主要是我願意。行了,別扯這些沒用的,你就說願不願意學吧!」

  蘇乙沉默,小心下了輪椅,跪在地上「砰砰砰」磕了三個響頭。

  「今日,叫您一聲師父,求您傳得真藝!」

  「好!」李書文欣然受了,轉頭對目瞪口呆的陳識道:「小伙兒,你是就在這兒看著還是迴避一下?」

  陳識如夢初醒,急忙道:「迴避,我迴避,李前輩!陳識以詠春拳的名義起誓,絕不偷學前輩絕學,也會勒令家人,絕不行偷窺之事,請前輩放心!」

  「嗯,你這娃兒也不錯。」李書文滿意點頭,「果然是什麼人跟什麼人在一塊兒,你去吧,我信你。」

  「好的前輩!」陳識急忙應下,然後轉頭對蘇乙肅然道:「師弟,今日你承蒙李前輩看重,要傳你絕技,你須拿出十二分精神仔細研習,不得有半分懈怠,以免辜負李前輩一番苦心;對李前輩,要以師禮尊之敬之,絕不能有半點失了禮。否則就算李前輩不計較,師兄我也是要以門規嚴懲你,你可記得了?」

  蘇乙知道陳識這話不是為了苛責自己,而是說給李書文聽的,是為自己好。

  「我都記下了,師兄!」他抱拳對陳識道。

  「好!」陳識這才滿意點頭。

  「卉兒,卉兒……」他叫來趙國卉,將他推走了,院中很快就剩下蘇乙和李書文兩人。

  李書文沒有廢話,直接拉開架勢就練,邊練邊講解。

  「八極拳有三趟拳路,小架、八極、六大開。其中小架乃八極之基本功,想要練好八極拳,必須從小架開始學起,所謂雙拳齊出站中央,開步兩肘勒胸膛,雙手一合分左右,擰身扣步左右揚……」

  李書文邊打拳邊講解,不光講每個招式的動作標準、發力方式及功用,還講招式的拆解和用法,講得十分詳細。

  李書文授徒無數,對於教學這方面很有經驗,基本上他講一遍的東西,有些基礎的人都能理解。

  蘇乙認真聆聽,用心記下。

  很快,兩人一個講,一個聽,用了一下午的時間,把八極拳的小架講了個七七八八。

  太陽西斜之時,李書文突然停下,砸吧砸吧嘴:「渴了,也餓了,管飯不?」

  「管!」蘇乙愣了下急忙道,「師兄!師兄!」

  他大叫兩聲,好一會兒門裡才開門,趙國卉走了出來。

  「李老先生,良辰,可是餓了?」趙國卉笑著問道,「飯菜早備下了,你師兄說怕打擾你們,一直沒讓我們出來叫你們。方菲幾次想給你吃藥換藥,也被師兄攔下了,她還罵了你師兄一頓呢。」

  李書文哈哈一笑:「你男人是個實誠人,不過不必如此,不是武人,進出無妨,站在邊上看個熱鬧都無妨。閨女,這幾日我就住這兒了,等教完了拳,我就走。」

  「您老隨便住,拿這兒當自己家。」趙國卉立刻道,「吃的用的住的有什麼要求您也隨便提,當我們是您兒女一樣,千萬甭客氣。」

  「敞亮,是個拿得住事兒,當得住家的好女人。」李書文豎起大拇指,「你們家以後肯定興旺。」

  「您老金口,我就借您吉言了。」

  飯菜不算太豐盛,但葷素搭配,吃得十分舒心。

  李書文吃飯端著碗風捲殘雲,也不說話。

  蘇乙飯後換了藥後,又來到院子裡,李書文早就在這兒等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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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剛飽餐,不宜動,來來來,咱爺倆聊會兒天。」李書文招呼蘇乙到他跟前。

  「就聊聊你在擂台上打的那幾場吧,主要是猴兒拳、鐵砂掌、查拳還有最後的點穴功。這四場你打得很艱難,一身本事,最多能發揮出六成。若不是天賦異稟,表現出色,你是很有可能落敗的。」

  李書文無論說話還是做事都很雷厲風行,根本沒有閒話廢話,直接開門見山就入了正題。

  蘇乙點頭表示認同:「這四場我的確贏得僥倖,猴兒拳那場,最後那招我再慢半拍,躺下的就是我了。鐵砂掌那場更是驚險,若非靈光一閃用了鷂子翻身,我不敗也得受傷。」

  「和太和門羅玉一戰,其實贏得更僥倖。他但凡小心一點,也不會被我在最後關頭抓住機會反敗為勝。也只有查拳那場我還算有把握,但就如您老所說,那場我的實力最多發揮六成。」

  「其實按你的本事不該這樣,你知道你為什麼打得這麼艱難嗎?」李書文問道。

  「請前輩指點。」蘇乙抱拳恭敬道。

  「第一,你不了解各門各派的招數和套路。」李書文道,「我看你在台上的表現,應該之前很少有人給你餵招,至少你今天打的這幾場,沒人給你餵過這些拳種的招,對不對?」

  「前輩目光如炬。」蘇乙點頭,「對於國術我知之甚少,了解的只有詠春、八卦兩門功夫。」

  「當今武人,哪個不對別派的武功招數了如指掌?」李書文道,「會不會練是一回事,但有沒有眼力看出來,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除了偏遠小拳種,但凡是能出師的武人都對大門大派的武功招數能一口叫出,因為在師門裡,徒弟出師前最後一步就是請各門各派的武人來給徒弟餵招。」

  「所以上了擂台,大多數時候武人都對自己的對手有個大概的了解。他是八卦門的,會怎麼打,怎麼進招,練太極的又是什麼風格,查拳的架子怎麼破,怎麼應對,基本對方一報門派,你心裡就應該有個底,這場要怎麼打,該怎麼贏。」

  「正常來說,別人用什麼招打,你用什麼招防,都是平常就想好了的,上了場見了招,下意識就把練好的套路使出來。要說臨場才去想怎麼破招,只有少數武人才能做到,這也是你前五場贏得那麼輕鬆的原因,因為他們沒見過你的招,就不知道怎麼破了。」

  「但你也別小看他們,在擂台上,他們碰到別人,說不定就能贏。比如你第二場打敗的李春年,你兩個回合就敗了他,但你知不知道,差點敗了你的羅玉,已經敗給他三次了?」

  「而且李春年下次再跟你打,他也能給你造成威脅。」

  「但是你不行,因為你對太極的招數套路你是一概不知,什麼也不懂。」

  「別人都是沒打就了解對手了,你呢,要邊打邊熟悉,可不就被動了?可不就打得艱難了?」

  「你能贏,靠的全是你的天賦和你新奇的打法,沒有半點經驗可言。但你的天賦不可能每次都讓你逢凶化吉,你的打法再新奇,也已經開始被人研究,被人破解了。」

  「我敢說,接下來你要是還是之前打擂的水平上台,第二輪的比賽你都很難過關。」

  「不是因為你的武功不厲害,而是因為你空有本事,發揮不出來;對手對你逐漸了解,你對你的對手卻還是一無所知。」

  「其實你看似以新奇制勝,但對你來說,別人的武功何嘗不新奇?」

  「別人對你不了解,是因為你新,你對別人不了解,就是因為你蠢!」

  「各門各派的招式套路都擺在那兒,有什麼絕活兒也基本都是公開的秘密,你為什麼不去了解?你打的那麼難,怪誰?」

  李書文說得是快人快語,毫無顧忌,蘇乙聽得大汗淋漓。

  宗師就是宗師,看問題透徹入骨,一眼就發現了蘇乙的缺陷短板所在。

  「我的武功,拿手的一是大杆子,二是八極拳。但這些年走南闖北,也見識了不少拳種。」李書文道,「我教你三天,能得多少,在你。不過除了教你我的武功,我也會給你演示一些別派的武功,讓你長長見識,免得上了擂台兩眼一抓瞎。」

  「你受了傷行動不便,就坐著看著吧。」

  李書文說罷,也不等蘇乙回話,便起身接著開始接著之前的繼續教,一直到天徹底黑了才停下。

  第二天又用了一整天時間,李書文才把八極拳的東西教完了。

  在每日三餐後的半個小時,李書文用這個時間為蘇乙講解別派武功的招數,但只是演示,大概說說,並不詳細,算是為蘇乙增長見識。

  第三天的時候,李書文找了根竹竿削尖做槍,給蘇乙教導他的另一門拿手絕活——大杆子。

  這門功夫只能用四個字來形容——神乎其神!

  李書文既可以把院中足有百斤重的石頭凳子用槍頭挑起掄上一整圈,也能用大槍扎一根點燃的香,做到香滅而不斷。

  最神乎其神的是,他在蘇乙鼻尖貼一粒米飯,一槍把米飯扎走,卻不傷蘇乙的鼻子分毫!

  這種技藝,已近乎於道了!

  當李書文演示完自己的武功,蘇乙被震撼了良久,最後只說了一句話。

  「這種槍法,我一輩子也練不出來!」

  這不是謙虛,而是事實。

  因為這種槍法,才是真正的「人器合一」。蘇乙的刀法,只是對刀準確精準地運用而已。

  李書文的槍法是活的,是靈動的;但蘇乙的刀卻是死的,是匠氣十足的。

  蘇乙對此自愧不如。

  而他之所以說自己練不出來這種槍法,是因為蘇乙對自己有自知之明。

  想要達到李書文的境界,擁有他這樣出神入化的槍法,必須對槍十足熱愛,且非得數十年如一日苦苦修煉不成,根本沒有捷徑可走。

  練幾十年,並且依然對這桿槍熱愛如故,才有可能達到李書文這樣的境界。

  蘇乙能做到嗎?

  他根本做不到。

  任何武器對蘇乙來說,只是殺人打鬥的工具,他根本做不到「熱愛」二字。

  所以他說,他這輩子都練不成李書文這樣的槍法。

  「你的路不是槍,自然成不了我。」李書文道,「這世上本就只有一個李書文,只能有一個!」

  李書文說這話的時候,蘇乙突然感覺他一米六的個子瞬間長到了兩米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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