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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5 15:28:22 作者: 潭想
他一個練游泳的成天到晚見到的都是隊友光膀子的樣子,但是方尋光著膀子卻讓他緊張到不敢呼吸。
這種情況牧野還是頭一次遇到。
不敢在方尋身上多看一眼,他翻了個身背對方尋。但是方尋在衣櫃裡翻東西的動靜,對他來說好像都是一種折磨。
真的太怪了。
牧野搞不懂為什麼面對方尋,他總會有這麼多奇怪的感覺。
方尋在櫃裡拿內褲的過程不超過半分鐘,他哪裡知道短短的半分鐘裡會給牧野帶來那麼大的衝擊。拿著內褲到衛生間穿好,他套上睡衣又把衛生間收拾乾淨才回臥室休息。
「睡著了?」方尋看著後背朝外,側躺的牧野輕聲問了下,見牧野幅度很小地搖搖頭,他掀開被子躺到牧野身邊說,「你是不是還想訓練的事兒呢?所以睡不著?」
不是,我是在想你。
牧野只敢在心裡這麼說,嘴上卻回答方尋:「我已經習慣睡覺前想訓練的事了,做不到睡前不去想。」
牧野的話方尋全都理解,其實方慧雲再婚,又懷了劉漾的那會兒他失眠的狀況沒比牧野輕到哪兒去。那時候一到晚上睡覺,他滿腦子都是方慧雲要變成別人的媽媽了,整晚整晚得睡不著。一直持續到方慧雲生完劉漾,甚至劉漾已經四歲能追著方尋叫哥哥了,他失眠的症狀都沒有好轉。
當時方尋總是躲著方慧雲,很少和她見面。他過分到在姥姥的生日聚會上說他以後只和姥姥在一起,他不想要方慧雲了這種大逆不道的言論。
方慧雲眼睛蓄滿淚水的樣子方尋至今都記得,他也記得劉占巍氣得想打他一巴掌的手停滯在空中遲遲沒有落下,後來才嘆著氣地告訴他:「你是最不應該和你媽說這種話的人。」
劉占巍對方尋說,他是在玻璃廠認識方慧雲的。方慧雲總是加班到半夜,一雙手被鋒利的玻璃割傷都不肯請假回家休息一天。
因為方慧雲就這麼一個孩子,她需要賺錢養家。她說她沒法兒像別的母親那樣給方尋一個有父母陪伴的完整的家庭,可是她願意付出一切給方尋一個不需要擔心溫飽的童年。
方尋是方慧雲的一切,劉占巍還說哪怕方慧雲現在生下了劉漾,她每天做夢叫出的名字還是「方尋」。那一天,方尋才知道自己多混蛋,他連打死自己的心都有了。
他也知道心結就是一道坎,這道坎邁過去就好了。後來方尋邁了,失眠自然而然也就好了。不過高三的時候姥姥和鐵蛋都離開了自己,他抽菸喝酒,和學校的學生打架,消沉了一個多月。
方尋不記得劉漾那時候上幾年級,只記得劉漾溜進他房間裡說:「你這樣媽媽會擔心的,我最近總能看見媽媽在偷偷掉眼淚。」
就這麼一句話,方尋再也不敢讓自己墮落下去。
所以在方尋看來,他能理解牧野失眠是一件多痛苦的事情,也知道牧野心理的壓力到底有多大。人都是糟心事兒多了,才夜不能寐。
這些事兒都是方尋不想在腦子裡再過一遍的回憶,可能是今天身邊躺著牧野,他擔心的同時難免會聯想到自己。
扭頭看著牧野,方尋嘆了口氣,聲音微乎其微。
「牧野,你別側著睡,壓心臟。」伸手掰過牧野的身體讓他平躺,方尋問他:「你壓力大到失眠和失聰的事情,有和家人說嗎?」
牧野搖頭:「沒說,也不敢說。」
從牧野被教練看中帶到省隊訓練的那天起,父母就對他抱有極大的期望。他被迫放棄掉最喜歡的音樂,每天只能泡在泳池裡游泳。
好像自從練上游泳之後,牧野耳邊再也聽不到父母的關心,每天他爸媽都在問「你練得怎麼樣?」,再到如今打電話,問他的只有「游泳成績怎麼樣?」,「為什麼比賽又沒有進前三?」的這些話。
有時候牧野真的不想再遊了,他這回從寢室搬出來那天特意先回了趟家,找人把放在角落,很久沒碰過的架子鼓和吉他運到他現在的住所。他真的想過就這樣算了,反正一到比賽就游不出成績,還不如玩他喜歡的音樂。
可是牧野又怕父母失望,畢竟他知道父母幾乎盡全力地栽培他,他沒法兒那麼自私不管不顧地只覺得自己開心就好。
隔了好久,牧野才努力收起這些思緒動了動唇,突然和方尋說:「累……」
不累就怪了。
光那句「不敢說」,方尋就摸出來牧野是什麼性格的人了。肯定是那種無論發生什麼都咬著牙憋心裡,跟自己較勁兒的那種人。
「累了就好好歇歇。」方尋側過身來,目光直落落地定格在牧野的身上,「你明天要不要請個假,休息一天?早上也別跑步了,多賴會兒床,可明天一天好好放鬆放鬆。」
方尋說完並沒給牧野回答的機會,而是繼續說:「人最怕一直崩著那根弦,因為總有崩斷的那一天。你現在從省隊回到學校是為了調整心態,不是為了讓你天天訓練,反而把自己搞得越來越焦慮。別把自己逼太緊了,試著勞逸結合。」
道理是這麼個道理,牧野全都懂。如果換做從前的他,但凡有人讓他累了就好好歇歇,他肯定不會聽。
加上並沒有人對牧野說過這種話,他也清楚地知道運動員的生涯很短暫,大家都怕自己一個鬆懈,就已經沒有衝刺的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