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6章 帝王心思
2024-01-29 13:21:08 作者: 榮小榮
「是誰給你的這個權力,是陛下,還是你自己?」
蜀王悲哀的發現,李軒的這句話,他又無言以對了。
父皇從來沒有這樣說過,至於他自己, 他自己當然沒有這個資格。
李軒的這句話可謂字字誅心,蜀王無論怎麼回答都是錯,這句話甚至將他的遮羞布一把扯掉,讓他有一種赤裸的暴露在眾目睽睽之下的感覺。
他是親王不錯,但這裡是京都,正因為他是親王,是皇子, 是成年的皇子,行事才更加不能隨心所欲。
只是一直以來都沒有人指出這一點而已,沒有人願意得罪他,他接觸到的所有人都在阿諛奉承,都在溜須拍馬-——
然而沒有人願意得罪,不代表所有人都不願意得罪。
蜀王的臉色說不出的陰沉,再也無法保持刻意的鎮定。他和李軒互相看不對眼,這一點從很小的時候就是事實了,然而像今天這樣徹底的撕破臉皮,卻還是頭一次。
他為了一個並不是多麼重要的人,選擇了和自己徹底翻臉。
蜀王憤怒,詫異,不解,他不明白, 李軒真的一點兒都不在乎,不在乎他未來會成為天子的事實嗎?
蜀王並不清楚, 這種想法若是讓李軒知道,恐怕會迎來又一波的嘲笑。
他又哪裡會在乎這麼多, 他只知道, 等到蜀王真的登上帝位的那一天,他可就再也沒有這樣的機會了。
場內的氣氛詭異到了冰點,包括崔承宇陳立峻甚至是秦余秦瘋子,所有人都一言不發,大多數人甚至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事情發展成現在的情形,早就不是他們能插話的了。
「要是殿下沒有什麼事情的話,我們就先走了……」最先打破沉寂的是李軒,他先是對蜀王微微一笑,隨後便轉過頭,攬著李易的肩膀,向外面走去。
蜀王一言不發,秦余面無表情,蜀王府的護衛無一阻攔,自覺地讓開了一條道路。
「怎麼會搞成這樣?」還沒走出蜀王府,李軒就鬆開了李易的肩膀,詫異的問道。
沒等李易回答,像是想到了什麼,他的臉上浮現出了瞭然之色,看了柳二小姐一眼,說道:「我知道了,原來是因為秦余那個瘋子,不過,他不是向來喜歡有夫之婦嗎,怎麼會……」
李易很難把旁邊的這個話嘮和剛才霸氣側漏的世子殿下聯繫起來,搖了搖頭,問道:「你怎麼過來了?」
「我來看看,你會不會在蜀王府搞出什麼事情來。」李軒一副我很有先見之明的樣子,說道:「我要是再晚來一會兒,你們不會把蜀王和秦瘋子他們都幹掉吧?」
「我沒想殺蜀王。」柳二小姐淡淡的說道。
不知道為什麼,李軒只覺得周圍似乎有一陣冷風吹過,沒想殺蜀王-——秦瘋子一定要謝謝他,因為他的命是自己救的。
「蜀王招攬你了?」李軒忽然問道。
李易點了點頭。
「你沒答應?」李軒又問。
李易撇了他一眼,這不明擺著的事情嗎,如果他答應了蜀王,又怎麼會有剛才的事情。
李軒心裡莫名的開心,他這兩天開心的事情特別多,隨口問了一句:「為什麼?你不會不知道,他是最有可能繼任帝位的皇子吧?」
「那你還和他撕破臉?」李易反問了一句。
「因為我不喜歡他。」李軒理所當然的說道。
「我也不喜歡他。」
「為什麼?」
「因為他長的丑。」
——
坐在馬車裡回世子府的時候,李軒還在想著剛才的問題。
「蜀王不醜啊……」他自言自語了一句,隨後又點了點頭,說道:「當然,和本世子比就差得遠了,和那傢伙比——也差一點點。」
他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神秘的笑容,隨後便掀開車簾,說道:「呂良,快一點,磨蹭什麼呢!」
趕車的護衛一臉苦笑,「殿下,這已經夠快了,最多一刻鐘就能到世子府啊……」
殿下這兩天有些反常,以前回府的時候,是能拖就拖,現在——恨不得長雙翅膀飛回去。
蜀王府距離城門並不遠,李易來的時候,進出的車馬比較多,進城的馬車排成了長隊,他直接讓馬車停在了城外。
世子府和那裡是兩個方向,拒絕了李軒送他們一程的提議,此時自然要和柳二小姐走過去。
他的腳一瘸一拐的,走路的姿勢有些奇怪。
剛才在蜀王府的時候沒有感覺到什麼,此刻卻不知怎麼的加重了,想著回去之後讓如儀揉一揉,明天一早應該就能好,不耽擱去宮裡。
「拿著。」柳二小姐停下腳步,轉過頭,忽然將手中的劍扔了過來。
李易順手接住,問道:「幹什麼?」
柳二小姐微微蹲下身子,說道:「上來。」
「沒事,我自己能走。」李易搖了搖頭說道。
「磨蹭!」
她似乎有些不耐煩,徑直走過來,「別婆婆媽媽的,城門快要關了。」
李易手裡拿著那把叫做「秋水」的劍,鼻間縈繞著一股淡淡的香氣,心道自己居然有被女人背著的一天,而且還是被柳二小姐,遙想半年前她還騎在馬上一臉傲嬌,現在——真的和做夢一樣。
「對不起。」
「對不起。」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柳二小姐的腳步一頓,片刻之後才繼續前行,又是長久的沉默,氣氛有些尷尬。
「你先說。」
「你先說。」
氣氛又尷尬了好一會兒。
「今天晚上讓你受委屈了。」李易有些歉意的開口說道。
她是柳如意,天上地下只有一個的柳如意,快意恩仇的女俠柳如意,如儀從小就寵著她,不肯讓她受一絲一毫的委屈,這也是她養成如此性格的主要原因。
蜀王算什麼,秦小公爺又算是什麼東西,這個世界上應該是沒有什麼事也沒有什麼人能夠讓她受委屈的,包括他自己,然而終究是因為他的原因,為她增添了許多約束。
「沒什麼委屈的,是我不應該這麼衝動,畢竟,這裡是京城……」柳二小姐沉默一會兒說道。
「你沒什麼好對不起的,因為我本來也打算那麼做,總不能別人要砍我們的手,還要乖乖的把手伸過去吧?」
「然後呢?」
「殺出去啊,他們又攔不住我們。」
「是攔不住我。」
「什麼你的我的,都一樣。」
——
「天罰是什麼?」
「你見過的,柳葉寨那天晚上。」
「怎麼做到的?」
「你想學啊?」
「嗯。」
「想學你早說啊,你不說我怎麼知道你想學呢?」
「-——」
「你要是早問的話,我不是早就教你了嗎?」
「-——」
「我們之間還有什麼客氣的——你真的想學嗎?」
噗通!
李易從地上爬起來,看著柳如意快步離去的背影,一瘸一拐的追了上去。
「別走啊,你不是想學嗎,你走了我怎麼教你呢!」
——
蜀王府,發生了剛才的事情,今夜的邀宴自然無法再繼續下去。
蜀王這一次在眾人面前,可謂是顏面盡失,臉色無比陰沉,其餘眾人自然也一言不發,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直到現在,蜀王才明白,原來自始至終,他都沒有給予那位李縣子足夠的重視。
李軒的翻臉,更是讓他深刻的意識到了這個事實。
就是不知,那人在父皇心中,又有著什麼樣的地位-——但不管怎樣,他今夜的舉動,已經將那人徹底的推到了他的對立面,而秦余因為此事,必然也會對他心存芥蒂,兩邊不落好的事情,蜀王已經很久沒有做過了。
陳立峻和崔承宇站在他的身後,臉上還殘留著愕然和震驚,對他們來說本來是一件無所謂的小事,秦餘一個人就能解決,誰能想到,形勢忽然急轉而下,連蜀王都牽扯了進去,而事情的結果,更是大大的出乎了他們的預料。
身為監察使的李軒世子,居然在這麼多人面前,和蜀王殿下撕破了臉,站在他們的角度,這件事情根本難以理解。
「我先回去了。」秦余面色平靜,從表情上看不出什麼喜怒,淡淡的說了一句之後,便帶著他的人離去。
這種詭異的安靜並沒有持續多久,眾人便都爭相告辭,對於剛才發生的事情,自然連提都不敢提。
蜀王殿下和秦余表面上都十分平靜,但明眼人都明白,今夜之後,京都怕是又要出不小的風波了。
風波的焦點,當然就是那位初露崢嶸的李縣子。
就是不知道,世子殿下能不能在蜀王和秦小公爺的怒火之下,繼續護著他……
——
深夜,整個京都逐漸開始被黑暗和靜謐所籠罩,皇城之內的燈火也大都熄滅,只有一排排打著燈籠巡邏的侍衛偶爾經過。
而此時,宮牆深處,一座宮殿之中依然有燈火搖曳,書頁翻動的聲音時有響起。
一道鬼魅般的身影忽然出現在了勤政殿之外,內侍總管常德撇了一眼站在殿門外已經開始打瞌睡的內侍,輕咳一聲,兩人立刻醒轉,看到站在面前的人影,臉色立刻蒼白下來,剛要行禮,常德擺了擺手,輕輕的推開殿門,身影飄了進去。
勤政殿內,景帝正在最裡面的一處桌案上批閱奏章。
聽到殿內傳來聲響,景帝抬頭撇了一眼,隨口問道:「現在什麼時辰了?」
「回陛下,子時剛過。」
「居然這麼晚了?」景帝嘴上這麼說著,捂著嘴咳了幾聲之後,繼續埋頭批閱。
常德躊躇了片刻,開口說道:「陛下,時候已經不早了,李縣子曾經說過,陛下的身體不宜太過勞累,為了天下蒼生,還請陛下早些安寢吧。」
「這麼多年都過來了,也不多這一天兩天。」景帝不以為意的說道。
常德臉上露出一絲苦笑,陛下這句話已經說了好幾年,但每次,也只是說說而已。
「說到李縣子……」景帝放下筆,揉了揉手腕,說道:「他今夜是不是參加蜀王的邀宴了?」
常德點頭道:「關於蜀王今日之邀宴,老奴正有一事要向陛下稟告。」
「說說吧,朕的這位李縣子,到底惹出了什麼麻煩來。」景帝笑了笑,起身舒展了一下,走下來說道。
「陛下英明。」常德愣了一下之後,無比佩服的說道。
景帝擺了擺手,說道:「什麼英明不英明的,他和軒兒交好,李賢想要拉攏他,本就選錯了人,一個傲氣,一個小氣,若是沒有惹出什麼事情,朕才奇怪。」
常德聞言笑了笑,也不再多想,將今夜蜀王府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
若是蜀王或是李易在場,恐怕會因常德的這番話驚掉下巴。
因為他對於今夜之事的描述,極盡詳細,就像是-——就像是他親自在場一樣,甚至,就連李易和蜀王沒有注意到的細節,他也沒有漏掉。
「軒兒竟然也去了?」景帝習慣性的摸了摸下頜的短須,又問道:「在軒兒到蜀王府之前,李縣子有沒有做什麼?」
常德搖了搖頭,說道:「根據密諜的消息,李縣子應是忌憚秦家和蜀王,今夜並未有什麼特別的舉動,秦余當時要砍掉李縣子的手,李縣子也沒有做什麼,倒是那柳氏二小姐,差點將秦餘一劍砍了,蜀王想要將二人抓起來的時候,世子恰好趕到。」
「忌憚秦家,忌憚蜀王?」景帝搖了搖頭,說道:「怕是只有死在柳葉寨的那些亡魂知道,一個秦家,一個蜀王,還不足以讓他忌憚——他沒有做什麼,是在等朕做什麼啊!」
常德臉上浮現出一絲疑惑之色,他雖然跟在陛下身邊數十載,但帝王的一些心思,他還是不能夠猜到。
「罷了罷了,他對朕這麼大方,朕也不能對他小氣,這死氣沉沉的京都,讓他鬧一鬧也好……」
景帝背著手站在殿門前,望著漫天的繁星,臉上露出了一個連常德也看不懂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