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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5 15:26:17 作者: 十二山君
她在學校第一眼看見聞渡穿這件黑色衣服就料定這衣服是他不知道從哪裡借來的,因為這衣服質量顯而易見的糟糕。
葉琳在大約十年前做過一段時間的銷售員,專賣衣服的,因為那時年輕漂亮,因此在一家客戶群體為都市白領的店裡工作,有時候談溪放學會在商場等媽媽一起回家,有機會看到顧客前來買衣服。
有人總是挑挑揀揀的,葉琳十分耐心,為顧客介紹衣服面料,一來二去,談溪也了解了哪些料子是好貨。
她猶記一位中年婦女站在鏡子面前,朗聲發表高見,「你看,跟那些地攤貨相比果然只有大品牌才能凸顯氣質。」
此刻,談溪看著聞渡,發覺那女人當年錯得離譜。
聞渡握著撞球杆,站在一旁靜靜看著,似乎並不驚訝來送啤酒的人是她。
吳燁正想開口,要說的話在嘴邊過了一圈,有些猶豫,他不確定當談溪今天已這樣的身份出現在大家面前時,是否想讓別人知道她是自己的同學。
倒是談溪本人坦坦蕩蕩,「我們是同班同學。」
「哦!同學啊,真不一般。」起鬨聲更大了,「怪不得吳燁今天這表現呢!」
「滾滾滾!別說廢話!這可是我們年級第一,重點保護對象懂不懂?」
男生在一起說話沒個遮攔,吳燁生怕他們胡說八道,趕緊跟談溪說:「謝謝你啊,多少錢?」
「八十八。」
「來來來,渡神付錢!」右手邊那男的說。
「神你妹啊,你衣來伸手慣了是吧?聞渡現在窮光蛋一個,無家可歸,都快要喝西北風了,哪有錢?」
「哦,是哦,我忘了。」
談溪聽吳燁說完,看向聞渡。
對面這人依舊氣定神閒,仿佛即將喝西北風的不是他一樣。他回望著談溪,渾身的貴氣在這個貧民窟中更加突出,讓談溪恍然以為這位少爺哪怕是喝西北風,也是帶著金子的西北風。
「不用付錢了。」談溪漂亮的眼睛彎著,比頭頂的燈看著還要亮。
說完,她又道了句再見,準備走了。
「哎,談溪。」吳燁追出來,「這不合適。」
「沒關係。」談溪真心誠意,「就當我請你們的,你快進去吧,我走啦。」
談溪走了,吳燁回到房間,看上去有點沮喪。
「你們真過分,讓人家一個女孩請客。」
「嘖,那你倒是付錢啊。」
「我也沒錢好嗎?」吳燁沒好氣,「我上次考試成績出來,我媽就把我零花錢給停了。」
「那不得了,哥幾個口袋比臉都乾淨,打撞球都是人家老闆看著聞渡的面子,這人情下次再還不就得了。」
「——再說了,你欠人家一個人情,不就有正當理由湊人家跟前了嘛?等爺有錢了,一次把妹子叫出來吃個飯唄。」
「你別瞎扯成嗎?」
這邊正說著,球桌上突然嘭地一聲。
「我靠?哥你怎麼把球打飛了?」吳燁咽下一口冰啤酒,只覺得喉嚨無比舒服。
場上比分扭轉,聞渡渾身散發著冷白光,「手滑了。」
*
晚上十點,散場。吳燁等人各自回家,耳邊變得冷清不少。
撞球館內常年散發著潮濕的霉味,通風開窗也不見好使。聞渡乾脆下了樓。
門口的前台正翹著二郎腿嗑瓜子,見聞渡下來,猛地站起身,關掉電視劇內的聲音,把桌上的瓜子皮嘩啦啦地掃進垃圾桶內,抹掉額頭的汗水,盯著聞渡,一張臉通紅,看上去十分緊張。
聞渡路過,看了她一眼,不再有第二眼,直接出了門。
在某種程度上,五金街類似於一個不夜城。為了生存,這裡的人生活極其不規律,哪怕是晚上,也隨處可見為了明天的一口飯而拼命幹活的人。
撞球館旁邊十米處又一個極其簡陋的飯館。飯館小且髒,到了半夜依舊十分火熱,油煙味能傳遍整條街,每晚把聞渡熏得睡不著。
這飯館的前身實際為一個居民樓的一間房,老闆是一對夫妻,他們將自家客廳改成餐廳,在靠近街道的窗前臨時架了鐵梯子,食客們可以通過梯子拉開窗戶彎腰進入飯館。客廳太小,坐不下,大部分人坐在街邊,甚至直接蹲在街邊解決溫飽問題。
這是人民群眾萬般無奈之下的生存智慧。
不誇張的說,這個連名字都沒有的飯館幾乎包攬了整條五金街一半人的日常吃飯。夫妻倆人再忙也不招其他員工。每日從上午七點到凌晨兩點,幾乎是不停歇地在工作。
飯館提供的食物物美價廉,十五塊錢自助餐,一共十幾個鐵盤,有菜有肉有湯。很多計程車司機,外賣員,快遞員,甚至會選擇餓一天然後晚上來這裡飽餐一頓。
相比之下,馬路對面稍顯安靜。
正是客流量最大的時候,街對面的商鋪卻有一處黑漆漆的地方。
小溪超市關門永遠都很早,安靜得格格不入。
一輛貨車慢吞吞地駛過,塵土飛揚,混合著飯菜的濃烈味道。
聞渡晚上就喝了一瓶冰啤酒,此刻忽然噁心地想吐。
談溪就是在這個地方長大的?
他看了一眼灰濛濛的天空。
夏日的涼風太過奢侈,尤其是在三伏天。
聞渡有潔癖,對氣味十分敏感,在他的感知中,夏日的悶熱是有味道的,那種潮濕的不流通的味道令他作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