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7 原初之火

  陳銘背靠櫥櫃，懷中抱著溫雅，他能感受到溫度正一點一點從她身上溜走。

  在被黑暗吞噬之前，前所未有的虛無感已將他吞沒。

  什麼是真實，什麼是虛假，他已無法分辨。

  溫雅是假的，她是靈異事件的造物，他與溫雅的過往，兩人的共同記憶，全都是假的。

  可溫雅對他的愛卻是真的，她願意為了陳銘去死，而事實上她也這麼做了。

  這世界上已沒有比貢獻生命更純粹更崇高的愛。

  陳銘並不恐懼死亡，他只是不甘，不甘在靈異事件杜撰的虛假記憶中死去。

  但他已沒有任何辦法，靈異事件已經形成死局，他的結局只能是被黑暗吞噬。

  這麼想想，陳銘反而開始憧憬死亡了。

  死掉的話，就不用再被這些想法折磨了。

  比起這種仿佛從心臟中剜掉一塊的空洞感，似乎還是死亡來得更直接乾脆。

  五。

  黑暗逼近，處於莫名狀態的陳銘，開始了自己的死亡倒計時。

  四。

  為什麼是他要經歷這一切？是他做錯了什麼嗎？

  三。

  溫雅是假的，他的記憶又有多少是真的？

  二。

  他的真實生活是什麼樣子？他是否有著他愛的人，又是否有人愛著他？

  一。

  不重要了，該結束了。

  黑暗已近在咫尺，陳銘重重地嘆了口氣，閉上了眼睛。

  「喂，現在可不是放棄的時候。」

  一個聲音忽然在他耳畔響起，溫軟、甜糯、靈動，無比熟悉，可又怎麼都回想不起來。

  陳銘睜開眼睛，他看到了一團柔和的光芒，光芒的源頭是一串精緻項鍊上的五星掛墜。

  項鍊懸浮在空中，不，並不是懸浮在空中，而是被一團黑影拿在手裡，看上去像是懸浮著。

  黑影同樣躺在了陳銘懷裡，與溫雅重合，發光的項鍊來到溫雅的脖頸上，下一秒鐘，她就睜開了眼睛。

  「溫雅，你……你怎麼……」陳銘沒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溫雅溫雅溫雅，別再念叨你的溫雅了，聽著都煩。」「溫雅」開口道，顯然醒來的並不是溫雅。

  「你是誰？」陳銘問道。

  「喏，凝滯之星，你送我的。」「溫雅」拿起項鍊給他看，「真正迎來死亡時，能夠以凝滯狀態，強制回到巔峰時刻，時間三分鐘。」

  「而我的巔峰時刻，恰好是在執行世越輪任務時，由於靈異事件的特性，陰差陽錯地邁入了掙脫者領域……」

  「你到底是誰？」陳銘再次問道。

  「我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誰。」「溫雅」說道，「我要把你的記憶還給你。」

  「做得到嗎？」陳銘驚訝道。

  「逃生的盡頭，是逃脫；逃脫的盡頭，是超脫。」「溫雅」接著說道。

  「逃脫者可以規避靈異事件，超脫者可以利用靈異事件，對規則加以某種程度的改造。」

  「然而不論是逃脫者還是超脫者，都依然受靈異事件制約，存在被靈異事件捲入的可能性。」

  「但掙脫者不同，掙脫者能夠完全洞悉靈異事件規則，不受靈異事件影響，甚至驅使靈異事件去對抗靈異事件。」

  「成為掙脫者的條件極為苛刻，原初之火是先決條件。」

  「記憶與經驗，會遮蔽雙眼，讓你忽略本該觀察到的事情。」

  「所謂原初之火，就是逃生者在即將成就逃脫者之時，拋去過往，失去所有，以最原初的狀態去完成最兇險的逃生任務。」

  「任務完成後，逃生者將沐浴原初之火，真正成就掙脫者。」

  這恰好就是陳銘正在經歷的事情。

  「掙脫者不受靈異事件影響，只要成為掙脫者，我就能拿回記憶。」陳銘說道，「我該怎麼做？」

  「溫雅」輕笑一聲，目光狡黠道：「吻我。」

  「嗯？」陳銘一怔。

  「提醒你，已經過去一分鐘，時間不多了。」「溫雅」昂起臉，望著陳銘，櫻舌掃過紅唇。

  「現在是提這種要求的時候嗎？」陳銘哭笑不得。

  「現在不提，以後可就再也沒有機會了。」「溫雅」很認真地說道。

  無論從什麼方面來看，這都不是一個親吻的好時機。

  對方是占據了溫雅身體的其他人，陳銘絕無心無旁騖吻下去的可能。

  「只剩一分半了，你還要猶豫多久？」「溫雅」幽怨道，「你難道感覺不出，我是你很重要的人麼？」

  「我感覺得到，但我不知道你是誰。」陳銘轉過頭，下意識看了看牆壁上的時鐘，忽地雙眼睜大，像是發現了什麼。

  他再次看向「溫雅」，大腦還在處理剛剛得到的信息，再回過神時，嘴唇已經是觸到了一團柔軟。

  同樣的事情再度發生，身體先于思維行動，他在無意識的狀態下吻了「溫雅」。

  像是引線被點燃般，試探的親吻迅速演變成熱烈的擁吻，兩個人貪婪地索取著對方的一切，像是要將生命都融進這一吻。

  但卻並沒有本該伴隨著的欲望，熱烈與情慾無關，更像是毀滅前的狂歡、訣別前的贈禮。

  「太短了，實在是太短了。」「溫雅」不得不推開陳銘，「剩下的三十秒，我還有話要跟你說。」

  「無數紀元之中，沒人能真正成為掙脫者，我也只是觸及掙脫者領域，並不是真正的掙脫者。」

  「因為，第一名超脫者斷了後來人的路。不要說是掙脫者，就連成為逃脫者，也要臣服於他，得到他的允許。」

  「這些紀元，儘管有掙脫者誕生，但都被強行締結了契約，並不是完全的掙脫者。」

  「沒人知道真正的掙脫者究竟是什麼樣子，一切都只是猜測。」

  「現在，兩名契約掙脫者，還有一名近乎完全掙脫者，纏住了超脫者，他無暇他顧。」

  「執筆人永墮黑暗，也為你改寫了劇情，『凝滯之星』成為失落之物，否則根本不可能在最終逃生任務中生效。」

  「人類文明的整體意志，也賭上滅絕的代價，為你鋪好了路。」

  「你要知道，走到這裡，我與溫雅已經不再重要，親情、愛情、友情都變得蒼白，你只有一個目標。」

  「這個目標不會被你的個人意志所左右，即使粉身碎骨、付出一切，你也必須要實現。」

  「去吧，陳銘。」

  「去見我們從未見過的——

  去邁入你的原初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