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6 唯一超脫者

  冷冽、響亮的槍聲響起。

  卻沒有人因此而死。槍管冒著淡淡的黑煙，指向教堂上方的彩色花窗。

  槍聲在耳邊炸響，任何人都必然會眨眼，這是無法控制的事情，源自人類的本能。

  但馬修卻沒有，他睜著眼睛，目光中沒有孤注一擲的瘋狂，沒有歇斯底里的憤怒，有的只是平淡。

  剛才，就在槍聲響起的瞬間，原本指著太陽穴的手槍，詭異地畫了個半圓，指向了天空。

  他看看自己的雙手，搖頭道：「我已經決定死去，又何必用這種方式逼我醒來。」

  「每個存在都有其意義，如果失去了意義，存在也自然不復存在。」

  「哦？你為我找到了新的意義嗎？」

  「我是因露西而存在的，沒有了露西，我就不該存在……」

  「但是，露西還有重生的辦法，因為有靈異事件的存在，有避難所的存在，既然你能重生，露西也能重生。」

  「我明白了，你要我完成這次任務，讓露西能生活在一個還能看到陽光的世界。」

  「我來幫你。」馬修說道，旋即抬頭看向露西。

  這是截然不同的馬修。他的雙眼異常平靜，看不出任何感情波動，像是能吞噬一切情感的黑洞。

  就是這種極致的平淡，反倒是能令對視之人不寒而慄，仿佛站在這裡的，是一個披著人皮的不明生物。

  在馬修思維中沉睡著的「惡魔」，醒來了。

  馬修從惡魔那裡學到的思維方式，讓他快速成長為頂級逃生者。

  經歷過這麼多次逃生任務，馬修也在蛻變，在終極任務的後期，他已經不亞於惡魔，甚至能有所超越。

  但馬修與惡魔本就是一體，馬修的蛻變就是惡魔的蛻變，甦醒後的惡魔，同樣得到了蛻變。

  「靈異事件。」惡魔全面接手了馬修的意識與記憶，「終極任務……」

  「你成長了很多，以你現在的能力，本不該被困在這裡。」惡魔說道，「你還是太在意露西了，以至於沒有看到全貌。」

  他檢查手槍彈鼓，壓下擊錘，向著露西瞄準，接著扣下扳機，整個過程十分流暢，沒有絲毫遲疑。

  子彈從露西額角旁邊掠過，直直地釘進了束縛著她的十字架。

  馬修找到了兩個解法，但確實忽略了一件事。

  第一個解法是將露西從十字架上救下。

  第二個解法是殺死露西。

  眼前的露西是靈異事件造物，殺死露西就能解決靈異事件，也就是說……

  這次靈異事件中的造物是可以被殺死的。馬修無法對露西動手，但如果是十字架呢？

  靈異事件里，會動的不一定是活著的，活著的也未必會動。

  「吼！」

  子彈沒入，十字架驟然激起一大團漣漪，如黑色膠體般扭動著，發出尖銳古老的咆哮聲，向著惡魔快速延伸。

  惡魔無動於衷，注視著黑色膠體向自己逼近。

  黑色膠體在半米左右的位置停止前進，摔落在地，再沒有任何動作。

  惡魔轉過身，向著教堂門口走去，隨著十字架的崩壞，緊閉著的大門已經敞開。

  「哥哥，你要去哪？為什麼不帶上我，你……不要我了嗎？」露西從背後跑來，聲音令人心碎。

  惡魔沒有回頭，徑直向著門口走去，說道：「你有她的臉、她的身體、她的聲音，但你不是露西。」

  「看在露西的面子上，我沒有殺你。」惡魔說道，「別再來煩我。」

  「哦？你不能走。」

  就在惡魔即將通過大門的前一刻，大門毫無徵兆地再次關閉，一個沙啞、陰鬱、瘋狂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惡魔嘆了口氣，緩緩地轉過身。露西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舊主，那雙金黃色的雙眸閃動著瘋狂的光芒。

  「你來了。」惡魔平靜道，「我該怎麼稱呼你？超脫者？僭越者？扼殺者？避難所的掌控者？亦或者是不可名狀存在的傀儡？」

  「傀儡？」舊主啞然失笑，「我經歷過無數紀元，見過很多狂妄之人，但這個說法，我還是第一次聽到。」

  「經歷過無數紀元，到頭來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斷有望掙脫者的前路，看著一個個智慧文明沉淪，我若是你……」惡魔看向舊主。

  「你若是我，會如何？」舊主問道。

  「不如早些死了算了。」惡魔說道。

  「無需多言。」舊主不怒反笑，說道，「兩個選擇，要麼臣服，要麼死！」

  「臣服，我會助你走出最後半步，成為真正的掙脫者，擁有漫長到近乎永恆的生命。」

  「死亡，是徹徹底底的死亡，你留在世界上的所有痕跡都將被抹殺，你也不會存在任何人的記憶里，就像你從未存在過。」

  「從未存在過？」惡魔的表情出現了輕微的變化，嘴角微微揚起。

  「從未存在過。」舊主重複道。

  「永生不死，聽起來是件好事，除了永生不死之外，還有沒有別的好處？」惡魔問道。

  「生命的意義，世界的終極，宇宙的真相。」舊主說道，「你將得到所有答案。」

  惡魔似乎心動了：「那麼我該怎麼臣服？」

  「你只要……」舊主突然感覺到了什麼，他臉色驟變，語氣森然，「你是在拖延時間！」

  他右手抬起，指向惡魔，向下輕輕一按，伴隨著一連串沉悶、瘮人的響聲，惡魔向內坍縮，竟直接被擠壓成了一個球狀物。

  舊主冷笑一聲，就要離開，但他很快發現，教堂並沒有崩潰。

  整個靈異事件，以馬修的心靈為基礎建立，如果馬修死了，靈異事件自然崩潰。

  而現在，靈異事件沒有崩潰，這說明馬修並沒有……

  惡魔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這就是超脫者的能力嗎？能夠洞悉規則，可以控制、創造靈異事件……」

  「你……」舊主臉色驟變，「你已經邁出最後半步，成為了掙脫者，這不可能，我怎麼會沒有……」

  「你太大意了，這裡是我的精神世界。」惡魔說道，「現在，狂妄的是誰呢？」

  「師奈何，周無常，你們……該死！」舊主憤怒到了極點，他已經知曉了一切。

  「我是永恆紀元的唯一超脫者，你們真的以為能夠威脅到我？我會把你們……」

  教堂驟然縮小，變化成牢籠，將舊主困在其中。牢籠之外，正是惡魔、師奈何、周無常三人。

  「他的規則在我們之上，即使是三人聯手，也不過困住他三分鐘的時間。」周無常說道，「我可不想陪著你們一起死。」

  「三分鐘足夠了。」師奈何向著某個方向抬眼望去。

  「的確。」惡魔點點頭，「有她在，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