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5 神明？

  馬修做的一切，都註定是是徒勞的。

  露西是陷阱，他只能徒勞地走過去，徒勞地試圖救下她，最後徒勞地死去。

  別說他只剩下兩次機會，就算是一萬次又能怎麼樣？

  這很蠢，很不符合自認為很聰明的馬修的人設。

  如果這是一部電視劇，而馬修是觀眾的話，他肯定會大笑著罵出那兩個字。

  XX.

  可出現在他面前的是露西。

  所以他已沒有選擇，從露西告訴他「我是願意為你死的」那天起，他就沒有選擇了。

  走過去。觸碰。發力。疼痛。死亡。

  可怕的灼燒感之後，馬修最後一次站在了教堂里。

  他看著露西，目光中充滿了悲傷——他救不了露西。

  如果那天他能早點回家，是不是就能把露西帶回去？

  如果那天他沒有在外面，露西是不是根本不用出門？

  如果……他從未存在過，露西現在是不是還好端端地活著？

  如果她……如果她能錯過那個下午的話。

  她會長大成人，會跑進大學，會找份好工作，會嫁個好男人，會生好多好多孩子……

  馬修落淚了，他哽咽著，泣不成聲。

  他無助地跪倒在地，就仿佛回到了那個噩夢般的雪天。

  他抬起槍口，頂在自己的太陽穴上，扳機越扣越緊。

  似乎，他不想再掙扎，不想再看到露西受苦，索性以死亡來結束這一切。

  「露西，我也願意為你而死，不要說是兩次三次，就算是一千次一萬次，我也願意……」

  「但是，哥哥現在有必須活下去的理由。我在黑暗中沉淪了太久，什麼善良、什麼人性，根本不值得信任。」

  「可是，我遇到了陳銘，我第一次知道，是真的有人可以在生死關頭，將自己的後背完完全全地託付給別人。」

  「也真的有人願意為了別人主動身陷險境，拼死也要從死神手裡搶人。」

  「過去這一天，我更看到了難以設想的悲壯奇蹟。」

  「百萬千萬的人，為了素不相識的人能活下去、為了文明的存續而慨然赴死。」

  「沒有想像中死亡前的最後瘋狂，也沒有求生導致的不擇手段，有的只是沉默、偉大的死亡。」

  「任何人目睹這一切，都絕不可能再袖手旁觀。」

  「只有這一次，只有這最後一條命，我要留給他們。」

  「我會不惜一切代價，保護好最後的火種。」

  「不惜一切！」

  「請你……見證！」

  「砰！」

  槍聲響起。

  ——

  形勢幾乎進入了無法挽回的絕境。

  失去了馬修，正面壓力如同海嘯般狂涌而來，原本就不堪重負的防線此時搖搖欲墜。

  馬修是絕對的主力，只有他能免疫終極靈異事件伴隨而來的思想侵蝕，而思想侵蝕對於其他人來說則是致命的。

  即使是陳銘，在被篡改記憶後，也變成了毫無經驗的新人，哪怕是面對低等級的靈異事件，也只能掙扎求生。

  終極靈異事件由無數靈異事件構成，個體強度無法與陳銘執行的最終任務媲美，但無窮無盡、難度異變的特性更加致命。

  無法免疫精神衝擊，眾人只能輪流去接替馬修的位置，但所有人的消耗都很大，這根本支撐不了多長時間。

  「我來！」

  沈劍拉過剛剛解決掉一次正面靈異事件的宋平，自己頂了上去。

  宋平臉上帶著病態的紅暈，雙眼布滿血絲，背靠著後方牆壁，大口大口地喘息著，由於太過用力，帶著聲帶都在振動。

  他明明目光疲倦，偏偏有著不自然的激動，不斷喃喃道：「我看見了，我看見了……」

  「給我時間，給我三年，不，兩年，給我兩年，我就能將科技真正延展到靈異領域，那時就不會再有人死了……」

  沒人知道他究竟看到了什麼，但所有人都知道，宋平從來不會說謊。

  他說兩年，就是兩年，絕不可能是三年，甚至不可能是兩年多一天。

  劉喬，王登岩，孫喆，宋平，沈劍，「逃死」團隊的五人，再加上唐修傑，六人成為了生存與滅絕之間的最後一道壁壘。

  壁壘前方是沉寂、絕望的黑暗，壁壘後方是柔和、明亮的光芒。

  宋平捂著胸口，不斷地深呼吸，竭盡全力地整理思維，想儘快重返一線。

  「砰！」

  突然間，只聽見一聲巨響，王登岩所在的位置爆開一大團血霧，他迎來了又一次死亡，卻沒有立刻重生。

  精神壓迫甚至影響到了重生的速度，就在這個轉瞬即逝的空隙，無孔不入的黑暗迅速侵入，向著核心區域蔓延！

  宋平掙扎著站起身來，踉踉蹌蹌地撞了過去。

  「宋平！」唐修傑目眥欲裂，聲音帶著哭腔，「你還需要時間休息，你……會死的！」

  「時間……時間……如果我還有時間……」宋平忽然放聲大笑，眼中竟流下了血淚，「人類歷史600萬年，如今連兩年都是奢望……」

  「沒有兩年，沒有兩天，甚至兩分鐘都不會有。我看見了真理，卻沒有將真理變成現實的機會。我不甘心！」

  他的聲音越來越大，到最後已經成為歇斯底里的怒吼，他踉蹌向前，就要踏入黑暗！

  就是這時，一個身影徑直來到他的身邊，一把將他拽了回去，宋平扭頭一看，是唐修傑。

  「宋平，這裡不只有你是天才，你能解決靈異事件，我也同樣可以！」

  「我不像你們，無法重生，但這不是被你們保護的理由，我是以守護者的身份留在這裡，而不是被保護者。」

  「我的親人，我的老師，我的朋友，全都死了，他們是為了守護而死，我也要儘自己的一份力！」

  「我至少能解決一次靈異事件，這是我的目標，請相信我！」

  唐修傑頭也不回，毅然踏入黑暗。

  解決一次靈異事件，第二次呢？第三次呢？第四次呢？

  宋平站在原地，呆滯地看向四周。

  這些混沌靈異事件自成空間，他無法看到步入黑暗的夥伴，只有在他們死亡、重生或是解決靈異事件的時候才能瞥見一眼。

  劉喬倒在黑暗中，她的身體從脖頸處開始扭曲，原本曼妙的身軀竟然被扭成了一個麻花。

  王登岩也出現了，他抱著自己的頭顱，頭顱還在說話，靈異事件讓他意識不到自己已經死亡。

  8小時16分鐘，二十三次靈異事件，這是團隊在失去馬修之後的成績。

  這是無比輝煌的戰果，放眼整個歷史長河，都不可能再有其他團隊能與之媲美。

  距離存活三天的任務目標，還有21小時47分鐘。

  但也僅此而已了。壁壘崩潰，黑暗從四面八方蔓延而至，貪婪地吞噬接觸到的一切。

  宋平感受到了空前的絕望，他憤怒、不甘，卻又無能為力。

  還能做些什麼？怎樣才能驅散這些該死的黑暗，怎樣才能讓所有人……活下去？

  神明嗎？

  生平第一次，他想到了神明。

  宋平的嘴角揚起不屑、譏誚的笑容，他向前一步，同樣踏入黑暗。

  「去他媽的神明！」他最後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