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4 陷阱

  地獄永不熄滅的業火、永不停歇的痛苦、永無止境的黑暗，都由惡魔帶來人間。

  惡魔是鮮血、殺戮、罪惡的代名詞。

  這些泯滅了人性，披著人類外皮的可怕生物，生來就不是為了得到救贖。

  能得到救贖的惡魔少之又少。

  可一旦得到了救贖，惡魔將會視救贖為一切，超越生命、靈魂的一切。

  如果……救贖被剝奪了呢？

  惡魔甦醒之時，又會發生什麼？

  露西失蹤在一個飄著大雪的傍晚。

  上一刻，露西還在呼喚他去吃晚飯，忽然就消失在了大雪中。

  露西失蹤後，沉睡著的惡魔一天天逐漸醒來。

  馬修不眠不休，發瘋般地尋找了整整三天，腳底板都磨爛，直到體力透支昏迷過去。

  第四天再醒來的時候，聽力最先失控。

  整個世界突然變得嘈雜，窗外的風聲、隔壁的水流聲、車輛的引擎聲，以往這些被大腦自行屏蔽的聲音，現在卻無比刺耳。

  第五天失控的是嗅覺和味覺，再美味的食物也無法引起馬修的食慾，可是血腥味，哪怕只有一絲絲的血腥味也能讓他瞬間亢奮。

  第六天，視覺開始失控。他依然能看到，但卻無法聚焦，更準確地說，是聚焦的地方太多，他很難從這些聚焦點中分辨出哪些是他需要的。

  第七天，心靈終於失控。他被困在了軀殼裡，依然能看到、聽到、聞到、感受到一切，但卻失去了身體的控制權。

  直到這個時候，他才終於意識到，這麼多年會蹦會跳敢愛敢恨的馬修，不過是惡魔在得到救贖後衍生出的人格罷了。

  他能夠清晰地感知到惡魔所接觸的一切。

  接下來的八年，他像是看了一場漫長的電影。

  他就像是俯瞰著惡魔的上帝，以上帝的視角觀察著惡魔的每個動作、想法。

  只不過他這個「上帝」的能耐完全無法與主導著身體的惡魔相提並論。

  惡魔向他展示了什麼是遠非人類所能企及的能力。

  警方整整七天都沒能查出有價值的線索，他只用了不到三天的時間，就將人民聖殿教鎖定。

  他立即去研究人民聖殿教的教義，在一天之內盡數掌握。

  他又用了兩天時間，完美通過人民聖殿教的測試，以狂信徒的身份正式入教。

  入教接受洗禮的那天，剛好是惡魔醒來的第十三天。

  也就是在當天晚上，惡魔確認了露西的死亡。

  再然後，就是根本無從設想的可怕報復。

  惡魔從不會犯錯，他的每個決定都絕對正確，走出一步已經想好接下來的十步百步，像是未卜先知。

  邪教的等級體系極為森嚴，中高層都與教皇瓊恩有著血緣關係，旁人想要掌握權力比登天還難。

  但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惡魔就憑藉著未卜先知般的可怕能力，完全融入進人民聖殿教，一步步爬到了高層。

  八年之後的某一天，人民聖殿教所有教眾因他而死，教皇瓊恩更是由他親手殺死。

  馬修雖然沒有身體的控制權，但他的意志多多少少還是影響了惡魔——惡魔放過了當時的妻子與孩子。

  瓊恩死亡後，惡魔再度沉睡，將控制權還給了馬修。

  在黑暗中沉淪了八年，馬修無時無刻不在感受著惡魔來自煉獄深淵的深沉惡意。

  另外，惡魔完美融入了人民聖殿教，他的手上也沾滿了鮮血，為了往上爬更是無所不用其極。

  在這個過程中，馬修的精神不知崩潰了多少次，但有著惡魔思維的支撐，每次崩潰他總能重組。

  這段經歷是比地獄還要可怕的折磨，於是在重獲自由後，他選擇了自毀。

  馬修自己都沒有發現，惡魔已經成為了他的老師。

  觀察了惡魔八年之久的馬修，將對方的思維方式學了個七七八八。

  精神崩潰無數次又強制重組的經歷，則是讓他的精神打磨得無堅不摧。

  再加上惡魔主人格不崩潰，馬修就不會崩潰的特性，使得就連終極靈異事件中的精神壓迫，都無法對他造成任何影響。

  惡魔一直都在馬修的身體中，他應該不會再醒來了。

  在復仇完成的那一刻，他的使命也已徹底完成，醒來不再具有意義。

  惡魔不會做沒有意義的事情。

  馬修只剩下兩道生死印，算上這次機會，他還有三條命。

  他來到十字架面前，毫不猶豫地伸出雙手，竟是直接抱住了露西。

  「哥……帶你回家。」馬修咬緊牙關，想要將露西從十字架上取下。

  但就在接觸的瞬間，有黑色迷霧從露西身上擴散開來，幾乎是瞬間就將馬修包裹其中。

  痛。劇痛。比死亡還要可怕的疼痛。

  黑霧緩慢吞噬著他的皮膚、肌肉、骨骼。

  馬修能夠無比清晰地感受到他的生命在一點一點流逝，這是比凌遲還要慘烈的體驗！

  不過兩三分鐘，黑霧就侵蝕掉了他的皮膚，紅慘慘的肌肉裸露在外。

  馬修依然沒有放手，他的雙手似乎在露西身上生了根，拼了命也要把她抱下十字架。

  「痛！好痛啊！哥哥，救我……救救我……」露西撕心裂肺地尖叫著。

  「露……露西……」馬修已經說不出話，力量也隨著黑霧的侵蝕而逐漸消失。

  他漸漸無法感受到自己的雙手，漸漸無法感受到露西。

  黑霧開始蔓延進骨骼，疼痛越來越強烈，馬修的意識也越來越模糊。

  在疼痛超過某個極限點後，「啪」一聲輕響，似乎有什麼東西斷掉了。

  他徹底墜入黑暗。

  伴隨著熟悉的灼燒感，馬修重新站在了教堂中。

  「痛……好痛啊……哥哥，救我……求你救救我……」

  露西依舊被釘在十字架上，發出令人心碎的尖叫聲，在向他求救。

  已經……死過一次了嗎？

  馬修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他剛才又死了一次。

  毫無疑問，眼前的露西，是個陷阱。

  如果這裡是現實世界，露西是真實活著的，那麼他剛剛一定能把她抱下十字架。

  但剛剛露西根本紋絲不動，像是與十字架融為了一體。

  他不可能救下露西，露西是個陷阱。

  馬修嘆了口氣，他向著露西走去，再一次伸出雙手。

  有些事情，明知是陷阱，也要去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