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3 救贖

  他經常會有意想不到的作死行為，比方說他能在世越輪事件中把門甩在鬼影臉上，也能在晉升任務中跟女鬼嬉皮笑臉。

  這些行為已經超越了「不懼怕死亡」的邊界，是一種可怕的自毀傾向。

  因為馬修已沒有任何可以失去的。

  親情、愛情、友情，他的一切都葬在了上個世紀。

  既然一無所有，也就無所畏懼。

  存在的意義是什麼？重生以後，馬修一直都在思考這個問題。

  之前，他有一個明確的目標，那就是幹掉為妹妹復仇。

  在這個目標達成後，他失去存在的意義，也迎來了死亡。

  被陳銘喚醒之後，馬修一直都在尋找這個問題的答案。

  可他始終沒有找到。

  他一度認為，幫助陳銘就是存在的意義。畢竟是陳銘將他從永恆黑暗中喚醒。

  然而，這樣的意義太過蒼白。

  活著如果沒有意義，那與死了也沒什麼區別，甚至還不如死了來得痛快。

  自毀傾向隨之而來——死了一了百了，再也不用思考什麼存在不存在，也算是沒有欠陳銘什麼。

  畢竟馬修並不喜歡欠別人東西。

  他看著十字架上的露西，神情忽然一陣恍惚。

  為什麼……他對露西有這麼深的執念？

  露西是他的妹妹，這沒有錯。為親人，做出任何事情都不為過。

  可潛伏進，取得吉姆·瓊斯的信任，一步一步爬到高層的位置，再一手策劃其覆滅，這已然超出了親情的範疇。

  先不說願不願意去做，只說能不能辦到都是問題。

  在邪教群體中，想要去到高層的位置，絕不像過家家那樣簡單。

  要找參照物的話，電視劇、電影、小說中的黑幫、毒販足夠殘忍，可這份黑暗與邪教組織相比，不過是小巫見大巫。

  黑幫、毒販作惡大多數時候還會有理由，但邪教不同。

  露西只是在那個時間出現在那個地點，就被活生生釘死在了十字架上。

  能爬到邪教高層的人，雙手不可能幹淨，必然是沾滿了無辜者的鮮血。

  更何況，極端的組織就意味著極端的權力。

  邪教高層的權力極為可怕。那種生殺予奪、掌握一切的快感，簡直就像是……

  惡魔。無從拒絕的惡魔。只要品嘗到甜美就無法放棄的惡魔。

  金錢就足以讓絕大多數人失去理智，如果是權力、金錢、性yu的結合體呢？

  能拒絕的人，要麼是聖人，要麼是瘋子。

  如果面對著這個結合體的，又是一個雙手沾滿了鮮血與骯髒的罪人呢？

  聖人不會沾滿鮮血，瘋子無法成為罪人。

  這樣的人，不可能存在。

  所以。

  馬修並不是人。

  雙手接觸到露西的一瞬間，無數慘白色的鬼手從十字架上猛地探出，如鐵鉗般落在馬修身上，緊接著就是令人膽寒的撕裂聲與骨折聲！

  馬修的皮膚、肌肉、骨骼，正在被這些鬼手一點一點地撕裂。

  這樣可怕的疼痛，卻沒能令馬修哼出半聲，他反而在向後移動，竟還在嘗試將露西從十字架上抱下。

  「哥哥，救救我，我……我好痛……」露西哭著哀求道。

  「我當然會救你，因為我……」馬修回應道，在這句話說完之前，他的下巴就被撕扯斷裂。

  我是露西的英雄。

  馬修並不是人，用鄰居甚至親人的話來說，他是一個披著人類軀殼的惡魔。

  他生來就對鮮血與死亡有種病態的迷戀。

  六歲的時候，其他孩子喜歡玩具、腳踏車、捉迷藏，他卻喜歡將蜻蜓的翅膀拽掉，看它們在地上艱難爬行。

  隨著時間的推移，馬修慢慢長大，昆蟲已無法滿足他的欲望，他開始在動物身上做嘗試。

  流浪貓、流浪狗，他喜歡用殘忍的手段將它們虐殺致死，那能夠提供給他無與倫比的快感。

  七歲那年，他的行為終於暴露，父母帶著他去看了心理醫生，在心理測試中他被確認為反社會型人格障礙。

  天生的連環殺手。

  父母並沒有放棄，他們竭盡全力教導馬修去做個好人，讓他遠離黑暗深淵。

  但抑制從不是解決方式，連環殺手需要心理滿足。

  馬修也需要。

  於是在十四歲那年，再也無法抑制衝動的馬修，決定滿足他的欲望。

  他已不再滿足於昆蟲和動物，這次他決定向人類下手。

  露西在馬修四歲時出生，馬修一直都覺得這個妹妹很礙事，偏偏她還總是喜歡黏著他。

  不同於馬修，露西聰明可愛，有很多小夥伴，經常有小孩來找她玩。

  這天，馬修挑選了一個小男孩，將對方用繩索控制住，就要在地下室實現他的第一次謀殺。

  他喘著粗氣，表情中是不加掩飾的瘋狂與期待，雙手握著匕首，高高地懸在小男孩心口正上方，準備享受殺人的快感。

  「哥哥，你在做什麼？」

  就是這個時候，露西稚嫩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不知為何，只有在剝奪生命時才會出現感情波動的馬修，在聽到這個聲音時，竟感覺到了慌亂。

  知道他是惡魔的人已足夠多，他不想天天黏著他的露西也知道。

  「亞力克斯怎麼在這裡？我知道了，是你們兩個在玩遊戲麼？真是太壞了，竟然不帶上我……」

  「露西，你不要進來！」馬修匆忙阻止。

  但已經晚了，地下室門口沒有遮擋，露西看到了裡面的景象。

  「哥哥，你為什麼把亞力克斯綁在了小鐵床上？」露西問道。

  「我……」馬修手忙腳亂地將匕首藏在身後。

  露西大聲道：「我知道了，亞力克斯，誰讓你總是欺負我的，知道我哥哥的厲害了吧！」

  「你欺負我，我哥就會欺負你！」露西邊說，邊為亞力克斯解開繩子，「知道為什麼嗎？」

  「因為，我哥是我的英雄，英雄是會保護我的！」她衝著亞力克斯揮揮拳頭，早就嚇壞了的後者踉蹌著逃離。

  馬修擦擦額頭上的冷汗，他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既然露西為他找好了理由，他也算是鬆了口氣。

  「哥哥，我知道有惡魔住在你的身體裡。」露西的話讓馬修的心又提了起來。

  露西從背後抱住馬修，對他說：「傑克叔叔這麼說，希克斯嬸嬸這麼說，爸爸這麼說，媽媽也這麼說，大家都讓我離你遠一些。」

  「他們說，總有一天你會殺人，離你太近的話，我說不定也會有危險。」

  這讓馬修始料未及，他怎麼都想不到，年僅十歲的露西居然能說出這樣的話。

  「可我不害怕，你是我的哥哥，如果我都不跟你玩了，世界上還有誰能跟你玩？」露西說道。

  對於那天，馬修的記憶已有些模糊，可露西最後的話卻無比清晰。

  「哥哥，如果你控制不住那個惡魔，請你不要傷害其他人，來找我吧。」

  「我是願意被你殺死的。」露西的目光清澈而堅定。

  從那天起，從馬修記事開始就如影隨形的殺戮衝動消失了。

  他要做露西的英雄。

  因為露西是他的救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