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2 一敗塗地

  「如果溫雅出了什麼事……」他憤怒至極，一字一句道。

  孟嘗哂然一笑，擦擦臉上的血跡，說道：「怎麼樣？她出了事，你就要殺了我？你做得到嗎？」

  咚！

  廚房裡忽地傳來墜地的聲響。

  溫雅靜靜地躺在血泊里，一把水果刀插在她的心口上，殷紅的鮮血滲透白裙，在地面上慢慢積起。

  她看到了匆忙趕來的陳銘，用力微笑著，掙扎著伸出手。

  陳銘握住她的手，將她抱在懷裡，強忍著哽咽道：「我們說好要一同……」

  溫雅輕柔地觸摸著他的臉頰，為他擦去淚水：「你瞞不過我的，我知道他說的是真的。」

  「我真的好難過，不能與你結婚，不能同你生個孩子，我們還有好多事情沒有做……」

  溫雅流著淚，聲音顫抖得幾乎說不出話。陳銘只能緊握著她的手。

  「但是，但是有件事我很開心……」她說道。

  「什麼事？」陳銘問。

  「我只活了一天，也愛了你一天，不就是說，我這一生都在全心全意地愛著你？」

  「除了我，世界上還有其他人能做到麼？」溫雅的聲音虛弱、顫抖而驕傲。

  「沒有。」陳銘的眼淚已經止不住地落下。

  「不要哭，不要為我流淚，你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溫雅說道：「離開這裡，好好活下去。不然我……」

  她突地頓住，因為她發現她實在已沒有什麼事情能夠「要挾」陳銘。

  但她終於還是想到了什麼：「不然我死了也不會見你的。」

  不等陳銘回答，她就劇烈地咳嗽起來，血沫不斷地從口鼻湧出。

  她拼命地呼吸，用力睜大眼睛，想要在生命的盡頭，儘可能記住愛人的臉。

  陳銘手足無措，他不知道該怎麼辦，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什麼都不知道。

  他只能望著溫雅的雙眸失去生氣，感受著溫雅的雙手失去力量，聽到溫雅的呼吸終於停止。

  溫雅死了。

  他抱著溫雅，發出孤狼一般的、不似人聲的嚎叫聲。

  孟嘗沒有走，他本可以走，但他沒有走。他在等著陳銘。

  他在等什麼？是想欣賞自己的傑作，還是在等陳銘與他拼命？

  陳銘轉過頭，目光中是極致的悲慟、憤怒與瘋狂，聲音扭曲著說了三個字。

  任何人去想，這三個字都該是「殺了你」之類的話。

  畢竟，溫雅的死是孟嘗造成的。

  「謝謝你。」但陳銘說道。

  「謝謝我？」孟嘗顯然也很意外，他問道，「謝我什麼？」

  他忽然想到，自己回答道：「你不捨得自己動手，所以要謝謝我逼死了溫雅？」

  他大笑道：「想不到，真是想不到，英雄的陳銘，偉光正的陳銘，被詡為救世主的陳銘，竟然也會如此墮落？」

  「但即使溫雅死了，你又能如何？」孟嘗的聲音變得冷冽，「你覺得她死了，你就能離開這裡？」

  陳銘卻無動於衷，只是注視著他，目光逐漸被悲哀占據。

  孟嘗繼續道：「解決靈異事件中心，就能解決靈異事件。但是，靈異事件中心會自殺，靈異事件不會！」

  「靈異事件中心自殺，相當於是靈異事件自行摧毀了中心。沒有了中心的靈異事件……」

  「你經歷過無解靈異事件嗎？」孟嘗得意道，「你絕不可能從無解靈異事件中逃出去，哪怕你真的邁出了那一步，也不可能！」

  陳銘卻只是依舊悲哀地注視著他。

  「你為什麼不恐懼？為什麼不憤怒？為什麼要這麼看著我？」孟嘗難以理解陳銘的悲哀，質問道。

  「我一直以為，你與我是一樣的人。」陳銘搖搖頭，嘆了口氣，「現在看來，你……還差得太遠。」

  「如果我像你說的那樣，幾乎邁出那一步的話，那麼你恐怕……連門檻在哪裡都不知道，對嗎？」

  「那又怎麼樣？你已經幫我找到了邁出那一步的方法，只要我能離開這裡，就可以……但你為什麼……」

  他突然想到什麼，再也無法淡定，脫口而出道：「難道你是在感謝我沒有將這件事告訴溫雅？」

  陳銘沒有回答，只是悲哀地注視著他。

  孟嘗後退兩步，表情變得猙獰：「你……好！好！好！」

  他一連說了三個「好」字，氣急敗壞道：「你是怎麼樣的人，和我有什麼關係？我只知道，除了死在這裡之外，你已經沒有任何其他可能！」

  說罷，他轉身離去，消失在黑暗中。

  死寂的別墅中，只剩下陳銘一人。

  他有一些事沒有告訴孟嘗。比如說孟嘗已經沒有可能邁出那一步。

  因為孟嘗輸了，完完全全地輸給了他。

  孟嘗只是作為旁觀者，在尋找邁出那一步的途徑，他幾乎什麼都沒做。

  但他確確實實輸給了陳銘，輸得一敗塗地。

  而這樣的人，是不可能邁出那一步的。

  陳銘不再思考了。他靠在牆角，抱著溫雅，看著四周蔓延而至的黑暗。

  黑暗，正在侵蝕一切。客廳、房門、時鐘，一切都在沉入黑暗。

  無解靈異事件，沒有鬼魂，沒有詛咒，有的只是蔓延著的黑暗。

  陳銘不再思考。思考已沒有任何意義，生命對陳銘來說也沒有任何意義。

  溫雅……會不見他嗎？

  當然不會的。

  她一定會立刻來到他面前，數落他「說好要活下去的不是嗎」「怎麼這麼就死了呢」「再也不理你」之類的話。

  但最後，她一定是挽著他的手，陪著他走向那充滿未知、恐懼的死亡國度。

  想到這裡，陳銘不由地微笑。

  有人在死亡的彼岸等待著他，那麼死亡也沒什麼好怕的。

  只是可惜。

  想到這裡，他的心突地揪了一下。

  可惜他沒能找回真正的記憶。

  在真實的記憶里，會不會有人像溫雅一樣深愛著他，在等他回去？

  是不是也有他牽掛著的人和牽掛著他的人？

  在他真實的過去中，是好人，還是壞人？

  他的人生是默默無聞，還是波瀾壯闊？

  他有沒有成為別人的英雄？

  可惜，都沒有意義了。

  活下去？即使他想活下去，也沒有活下去的辦法。

  無解靈異事件，沒有鑰匙，沒有答案，只有黑暗，只有死亡。

  今日他將死去。不再有任何懸念。

  黑暗已經蔓延到了他的身上。

  ——

  馬修已經來到了露西面前。

  他伸出雙手，就要將露西從十字架上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