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2 我們明明非常偉大

  宋平說道：「離開這裡，就意味著陷入無窮無盡的靈異事件狂潮，沒有存活的可能。」

  「終極事件之中，沒有人能獨善其身。即使你不提出請求，哪怕只是為了自保，我們也會儘自己一份力。」

  「但是，我們還是想知道，七百萬軍隊都沒能做到的事，你們一千多人，怎麼做得到？」

  「請相信我們做得到。」張文靖說道。

  「我也該走了。」他最後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向著門口走去，「接下來的事情，就交給你們了。」

  除眾人之外，指揮室所有人都來到了門口。

  毛鐵英站在最前方，沉默得像是一座雕塑。

  「文靖，你過來。」他突地開口道。

  「是！」張文靖回答道，端起雙臂，小跑著來到毛鐵英的身邊。

  毛鐵英端詳著張文靖，目光從嚴肅變得柔和，臉上是慈祥、安和、疼愛與愧疚。

  「文靖。」毛鐵英說道，「這些年，我有很多做得不好的事情，希望你理解。」

  「我能理解。」張文靖的眼圈已經是紅了。

  「讓你用母姓，是想你不會因為我，而缺少一些必要的鍛鍊，是想你堂堂正正地成長。」

  直到這時，大家才終於發現，並肩站著的兩人，眉宇間竟有著相似之處。

  尤其是那對深邃、嚴肅的眸子，簡直如出一轍。

  「你從最基層做起，完全靠著自己的力量進入了指揮室。我為你驕傲。」

  毛鐵英拍拍張文靖的肩膀，提高音量，高聲道：「這是毛文靖，是我毛鐵英的兒子！」

  「父親！」毛文靖眼眶通紅，哽咽著叫出了這些年從沒有機會說的稱呼。淚水在眼眶中打轉，他咬緊牙關，沒有讓眼淚掉下來。

  其他人無不動容，他們都知道毛鐵英有個兒子，但從不知道張文靖原本姓毛。

  毛文靖在指揮室幹了五年，與毛鐵英算得上朝夕相處，可除了工作以外，從未多說過一句話。

  毛鐵英對毛文靖的態度的確有所不同，簡單來說，就是更加嚴格，嚴格到近乎苛刻。

  同樣的工作，毛文靖需要付出數倍於其他人的努力，達到最理想的效果，才能勉強達到毛鐵英的要求。

  大傢伙兒私下裡也在討論，毛鐵英是否對毛文靖有成見，不然為什麼如此針對？

  他們現在能明白其中緣由了。

  「走吧。爸陪你走最後一程。」毛鐵英握住兒子的手，輕聲說道。

  「好。」毛文靖的聲音哽咽得不成樣子，可他睜著眼睛，腰板挺得筆直，硬是一滴眼淚都沒掉。

  「有個作家說過，父母在，人生尚有來處，父母去，人生只剩歸途。」毛鐵英的聲音非常柔和，「爸和你一同走這歸途。」

  「好！」毛文靖用力點頭。

  他感受著父親手掌上傳來的熱量，一如兒時那樣溫暖、有力，這是歲月也無法消融的力量。

  「我們走。」毛鐵英嘴角上揚，竟是很罕見地笑了，由於長期不苟言笑，他的笑容顯得有些怪異。

  指揮室的大門緩緩上升。垂落進來的不是光芒，而是黑暗。

  「嗐。」馬修突然嘆了口氣。

  「你嘆什麼氣？」劉喬問道。

  「人類，太渺小了。」馬修搖搖頭，「面對自然、超自然的偉力，我們能做的事情太過有限。」

  「愛情、親情、友情，無數令人潸然淚下的人類情感，在整個族群的滅絕面前，似乎也……根本算不上什麼。」

  「一切都將消失。所有這些時刻，都將消失於時光中，一如淚水在雨中消逝。」

  「死亡的時刻到了。」

  伴隨著馬修的敘述，大門已完全打開。

  門外是深沉的黑暗，什麼都看不清楚。

  「諸位。」毛鐵英朗聲道，「我們一同……且歌且行！」

  「起來，饑寒交迫的奴隸！」

  「起來，全世界受苦的人！」

  「滿腔的熱血已經沸騰！」

  「要為真理而鬥爭！」

  他與毛文靖步入黑暗。

  歌聲卻越來越嘹亮，越來越震撼，由星星之火變成燎原之勢，振聾發聵，驚天動地，就連地面都在顫抖。

  這……絕不是一千多人能發出的聲音！

  應該是多少人？

  門外深沉的黑暗中……

  有多少人正在歌唱？

  十萬人？

  不止。

  一百萬人？

  不止！

  「火種基地……除了七支軍團共計七百萬人以外，還有接近一千萬的服務、後勤、指揮等非一線戰鬥人員。」

  唐修傑不停流淚，那雙眼睛紅得像是能滴出血來：「一旦火種基地遭遇空前危機，前兩道防線失守之後，最高聯席會議將啟動0號應急預案。」

  「預案啟動後，除重建文明所必須的頂尖人才外，所有有生力量都將編入1號軍團……」

  「1號軍團的編號，屬於全體華夏人民。」

  「這是我們最後的力量。」

  「最後的吶喊！」

  唐修傑拼盡全力怒吼道。

  可怕的黑暗中，無數丈夫牽著妻子的手，無數父母牽著孩子的手，以最嘹亮的歌聲，向著名為終結的宿命，且歌且行！

  由一千多萬普通民眾組成的1號軍團，正在踏上歸途。

  他們踏上歸途，是為了人類能繼續前行。

  ——

  「害怕嗎？」

  毛鐵英大踏步地向前走去。

  「不怕！」

  毛文靖大笑著回答道。

  ——

  殷正平將最後一小截香菸盡數吸進肺里，感受著煙氣在肺里的灼燒感。

  「我的煙，燃盡了。」他笑道，笑聲釋然。

  ——

  「我收回我剛才的話。」

  馬修紅著眼睛說道。

  振聾發聵的歌聲正在快速減弱。

  「人類並不渺小。每個人都有著愛情、親情、友情，都有著自己的情緒。」

  「但這些感情，在面對滅絕的危機時，全部緊緊地擰成了一股繩。為了文明的傳承，他們不顧個體的犧牲，不介意燃燒自己，成為點亮前路的火焰。」

  「這樣的人類，怎麼可能渺小呢？」

  「我們明明……非常偉大！」

  「來吧。」

  馬修像是換了個人，此時的他空前嚴肅、認真，再沒有之前的玩世不恭、嘻嘻哈哈。

  他來到指揮室大門處，直面外面恐怖的黑暗。

  「來吧！只要我還站在這裡……」

  「不論是幽靈也好，詛咒也罷……」

  「你們哪個都別想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