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1 微光

  他死在電視機前，牆壁上的時鐘剛好指在5點15分。

  原本肥胖的身軀，此刻已經骨瘦如柴，能夠清晰地看到關節、肋骨。

  就像地面上這些皮毛上沾滿了血跡的老鼠，才是他的血肉。

  或許不是像，而就是？

  這樣的想法令陳銘毛骨悚然，這還是他從小到大所面對的第一次人類死亡。

  恐懼如潮水般湧來，陳銘站在原地，覺得太陽穴突突直跳，如此殘酷、詭異的場景讓他感覺眩暈。

  他的胃裡翻江倒海，終於是沒忍住，一低頭吐了出來。地面上是密密麻麻的鼠群，又加劇了他的生理反應。

  要思考……要思考。

  不要停止思考。

  即使身體如此難受，可他依然在竭盡全力地思考。

  在恐懼的影響下，他的思考效率很低，注意力被腳下密密麻麻的鼠群、周圍尖銳刺耳的尖叫聲極大限制。

  他只能勉強關注到兩件事，一件事是鼠群會繞過人類，目前來看是無害的，至少客廳里三十多人，還沒人被鼠群傷害到。

  第二件事是這些鼠群都在向著書房涌去。

  鼠群並沒有存在太長時間，鄭磊變成皮包骨的屍體後，也不再有老鼠從「洞穴」中鑽出。

  大約半分鐘之後，最後一隻老鼠消失在書房門口。

  地面上只剩下鄭磊被掏空的屍體，地板乾乾淨淨，所有血跡都被剛剛的鼠群啃噬一空。

  如果不是鄭磊的屍體，這裡似乎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

  「為什麼會有老鼠？」

  「鄭磊的身體裡面……怎麼會鑽出來老鼠？」

  「太嚇人了，我們這是在地獄嗎？」

  眾人驚恐到了極點，一個個臉色煞白，聲音顫抖得說不成句。

  確認鼠群消散後，溫雅才小心翼翼地從玄關上下來，來到陳銘身邊，靠在了他的身上。

  她在發抖。

  陳銘能清晰地感受到。

  陳銘咬咬牙，儘可能地讓自己冷靜下來。

  這種時候，他無論如何都不能慌，要是連他都亂了，溫雅該怎麼辦，她能依靠誰？

  「到底……發生了什麼？」溫雅帶著哭腔，小聲道。

  「沒事的，不會有事的……」陳銘胡亂安慰著溫雅，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

  他看向書房，書房的門開了一道縫，縫隙之後是深沉的黑暗，將人的目光完全吞沒。

  鼠群……為什麼要湧向書房？

  書房裡有什麼東西？

  門縫間似要吞噬一切的黑暗中，存在著什麼嗎？

  那團黑暗像是有什麼魔力般，吸引、誘惑著陳銘，他向著書房一步一步走去。

  「陳銘，陳銘！」溫雅不知道他要做什麼，小聲呼喚道。

  剛才鼠群全部湧進了書房，想也知道裡面會是什麼場景。

  沒人想再見到那樣可怕、猙獰的鼠群。

  「一切的源頭……」

  「朽壞的無上意志……」

  「不可名狀的恐怖之物……」

  低語。

  裡面有人在低語。

  陳銘就站在書房門前，遲疑著伸出手，他不知道該不該推開這扇門。

  「所有的門和窗戶都被封死了！」

  「不行，不行！這裡根本出不去！」

  「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們是被困在這裡了嗎？」

  他聽到客廳中傳來其他同學絕望的叫喊聲。

  「現在我再問你一次，你相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有鬼？」

  陳銘轉身看去，正是孟嘗。

  孟嘗好整以暇地靠在走廊的牆壁上，雙手抱在胸前，狀態非常放鬆。

  「這些事情與你有關？」溫雅質問道。

  孟嘗像是感覺到了什麼，動作微微一滯，神情也變得忌憚。

  「與我有關？自然與我無關，與任何人都無關，這可是靈異事件，靈異事件怎麼可能與人類有關？」

  「人類與靈異事件的唯一關聯，就是作為受害者、罹難者。」孟嘗說道。

  「什麼靈異事件？你在說些什麼？」溫雅困惑道。

  孟嘗搖搖頭，又看向陳銘：「你們都看到鄭磊是怎麼死的了，還不想接受現實嗎？」

  接受靈異，竟然成為了接受現實。

  靈異與現實，這兩個詞語原本水火不容，卻詭異地聯結在了一起，帶來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荒誕感。

  陳銘直冒冷汗，一時間說不出話。

  即使目睹了鄭磊慘烈的死亡，已經見證不可能發生的事情發生，可要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接受靈異」，依然是件極為困難的事情。

  與其相信世界上真的存在靈異事件，陳銘更願意相信是自己精神失常，出現了幻聽幻視幻覺。

  「讓人失望。」孟嘗深深地嘆了口氣，「原本以為你是特殊的，現在看來也不過是比普通人稍強一點罷了。」

  「進度太慢，再這麼猶豫下去，你就和其他人一樣……」

  孟嘗的聲音變得冰冷，邊說邊向著陳銘走來。

  「都死在這裡吧。」他說著，將陳銘向前推了一把。

  陳銘沒有防備，一個踉蹌就撞進了書房。

  頓時，強烈到無以復加的恐懼感狠狠地攫住了他，他的腦袋仿佛要炸開般，心臟幾乎要從胸膛里跳出來。

  他捂住胸口，大口大口地呼吸，直到三四秒之後，才恢復了些許的思考能力。

  我……被推進了書房裡。

  我正在書房裡。

  要怎麼做？

  要逃嗎？

  陳銘本能地想要逃離，但他還沒轉過身，就聽到前方的黑暗中傳來低語聲。

  「宇宙的真相……」

  「生命的終極意義……」

  「黑暗王國的燒灼火焰……」

  聲音低沉、嘶啞，夾雜著渾濁不清的古老音節，瘋狂、枯燥、扭曲，仿佛從無盡深淵中傳來。

  房門明明已經被推開，可走廊中的燈光卻被隔絕在外，無法窺探這片黑暗。

  就在這團瘋狂的黑暗中，陳銘看到了微微的亮光。

  微光祥和、溫暖，給予著沉浸在黑暗中的陳銘以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他不由自主地向著微光走去，就像是在走進母親的懷抱。

  「陳銘……」

  「要思考……」

  「要記得思考……」

  就是這個時候，陳銘的耳邊又響起了陌生而熟悉的聲音。

  他感受到一種莫名其妙的悲愴，正是這種悲愴，勉強恢復了他的思考能力，將他拽回現實。

  此時，他距離微光已經不到一步。

  他終於看清了微光的真實面目。

  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