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5 講壇上的人影

  古樸的鐘樓。潔白的牆壁。銀灰色的瓦片。

  還有飛翔著的白鴿。

  「咚！咚！咚！」

  鐘擺搖晃著，碰撞出莊重的鐘聲。

  馬修的面前，出現了一座教堂。

  教堂懸浮在黑暗中，看上去很突兀，除教堂以外，觸目所及儘是望不穿的黑暗。

  白鴿起起落落，不時地落在黑暗中，就此消失不見。

  而馬修，已經站在了台階上，面前就是教堂的大門。

  我……怎麼會在這裡？

  我不是正在記憶重現嗎？

  馬修很困惑，不知道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他猶豫著，還是選擇推開了門。

  最前方是祭壇，祭壇中豎立著高大的十字架，釘著面容安詳的神像。

  神像的脖頸上，懸掛著一個黑色的十字架。

  祭壇的旁邊是講壇，講壇里站著一個牧師模樣的人，他背對著大門，看不到臉。

  再向前就是成排成排的座席，平日人們就在這裡聽牧師講道、聽唱詩班的歌聲。

  座席上全都是屍體。

  屍體東倒西歪，有的靠在椅子上，有的趴在桌子上，還有的躺在地上。

  有男人，有女人，有老人，也有孩子。

  他們死狀悽慘，有些面色青紫，口鼻溢血，明顯是中毒身亡。

  有些人身上布滿彈孔，被打得鮮血淋漓，是槍傷致死。

  還有些人沒有槍傷，但是有著明顯的致命傷，或是繩痕，或是刀傷、棍傷等等。

  傷勢不同，相同的是這些人都死了。

  天不怕地不怕的馬修，在看到這副場景時，竟下意識後退了兩步，目光中流露出了恐懼！

  他……再害怕！

  因為，他知道這是哪裡。

  人民聖殿教的教堂。瓊斯鎮慘案的發生地。

  這曾是馬修的終點。

  「你為什麼要害我？」

  「為什麼什麼都不做？你明明可以救我，明明可以救我！」

  「我要你死，我要你死！我要你陪葬！」

  突然間，教堂中的屍體，全都睜開了眼睛，他們雙目怨毒，面容猙獰，肢體以詭異的姿態扭曲著，口中咒罵著，他們將馬修包圍，從四周靠近著。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不可一世的馬修，此時卻像是犯了錯的孩子，他無助地跪倒在地，雙手抱著頭，聲音中充滿痛苦。

  屍體越靠越近，越靠越近，他們扭動著身體，向著馬修伸出雙手，想要將他撕碎，拖進地獄！

  就在第一具屍體即將觸碰到馬修的時候……

  「呵呵……呵呵……」

  講壇處突然傳來一聲冷笑。

  這聲冷笑無比瘮人，能令人從頭涼到腳，那是發自內心的寒冷。

  「哦，看看這是誰……這不是我們最忠誠、最傑出的馬修嗎？」

  講壇上的人影轉過身，向著馬修走來，他戴著兜帽，面容隱藏在黑暗中。

  人影走到了馬修面前。

  「你怎麼有臉再回到這裡？這裡的所有人，都是因你而死！」

  「你是來贖罪的嗎？」人影問道。

  「哦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人影的聲音有種病態的瘋狂，「原來是遇到了無法解決的敵人，藏在了這裡……」

  「讓這些人死過一次還不夠，還想連累他們再死一次嗎？馬修，你可真是人民聖殿教的好孩子……」

  馬修依然跪在地上，他痛苦地捂住耳朵，不想聽人影的話。

  「馬修！」人影突然間拽住馬修，強行將他的頭提起來，看向某具屍體，「這是你最喜歡的克里斯提娜，你答應過要教她畫畫彈琴，會成為她的伴侶。」

  「這是斯科夫，你的好兄弟，一直都在幫你做事，卻被蒙在鼓裡，他在死前的最後一刻，還以為自己是在為教會效忠……」

  「這是小科里曼，每天都黏著你的小傢伙，這個六歲的孩子，最希望的事情就是你能成為她的父親……」

  「嘿，馬修，瞧瞧你都做了些什麼！」

  「只是為了給你妹妹報仇，你就害死了這麼多人！」

  「這裡也有孩子，有些孩子的歲數比你的妹妹還要小，你怎麼忍心？」

  「告訴我，你為什麼要回到這裡？你為什麼有臉回到這裡？」人影的聲音越來越森寒。

  「我……我沒有。」馬修聲若蚊蠅，「他們不是我殺死的，我只是找到了足以證明教會作惡的證據，殺死他們的是教皇吉姆·瓊斯……」

  「哈哈！」人影嘲笑道，「你的意思是，他們不是你害死的嗎？」

  是的，如果馬修什麼都不做，美國政府就不會掌握證據，不會發動突襲，吉姆·瓊斯也不會決定全員殉教。

  什麼都不做的話，這些人或許都還好端端地活著。

  「不！」馬修閉上眼睛，淚水從眼眶中溢出，他聲色俱厲道，「與其這麼活著，帶著錯誤的信仰活下去，還不如一個了斷！」

  「是嗎？」人影嗤笑道，「這就是你安慰自己的說法嗎？如果你真是這麼想的，那麼告訴我，你為什麼會來這裡？」

  「如果問心無愧，這裡為什麼會存在？我為什麼會存在？」

  「馬修，你拼了命地去幫陳銘他們，是為什麼？你好不容易擁有了第二次生命，你真的不怕死嗎？」

  「因為……他們相信我，我不能讓他們失望……」馬修流著淚說道。

  「嗬。」人影又是一聲冷笑，「這裡的人，有誰不是完完全全地相信你？你為什麼沒有想著不令他們失望？」

  「不要再騙自己了，告訴我你究竟在想什麼，你為什麼會來這裡？」

  馬修深吸一口氣，他擦擦臉頰，睜開眼睛，重新看向這個早已無比熟悉的教堂。

  是啊。

  他什麼要拼命？

  只是因為大家相信他嗎？

  只是因為說過的話就一定要做到嗎？

  不。這不是他。

  曾經有很多人相信他，曾經他也說過很多要做到的事。

  相信他的人因他而死，那些信誓旦旦的話到頭來都是騙局。

  所以，是為什麼呢？

  馬修看著教堂，看著遍地的屍體，終於說出了答案。

  「那天，所有人都死在我面前，我本有機會救下一些人，可我卻沒有伸出援手，我……只是眼睜睜地看著。」

  「所以，我不想再袖手旁觀，我不想再看到任何人死在我面前。為此，我願意賭上一切，即使要付出的是我的性命，我也在所不惜！」

  他不再流淚，聲音越來越堅定，雙眼中有火焰慢慢燃起。

  「馬修，最後再告訴我，你為什麼要來這裡？」人影問道。

  「我需要你的幫助。」馬修向著人影伸出手，「沒有你，我救不下這條生命。」

  「馬修啊。」人影的語氣中多了些無奈，他摘下兜帽，注視著馬修的眼睛。

  兜帽下的那張臉，同馬修一模一樣。

  他握住了馬修伸出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