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4 鐘聲

  在瓊斯鎮慘案後，他並不覺得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事情能難得倒他。

  難又不太難的事情，就努努力去解決，實在是太困難的事情，那就繞路嘛。

  就算是鬼魂貼臉，那也大不了就是個死，怎麼的，你還能讓我死兩次？

  較真？死磕？抱歉，在馬修的字典里，從來沒有這兩個詞語。

  可現在，他無法繞路，也不能放棄，只能硬碰硬，正面跟「綠眼睛」死磕！

  「綠眼睛」的受害者，記錄在案的有七百多人，這七百多人，沒有一人能扛得住「綠眼睛」的精神壓迫。

  早在「消失」的結局到來之前，他們的神智就已經完全崩潰，就像如今的余嫣然，徹底失去思考的能力。

  除卻徹骨的恐懼之外，受害者無法再感受到其他任何東西。

  而馬修正在死磕著的，是雙倍的「綠眼睛」，是雙倍的恐懼！

  恐懼翻倍，可給人帶來的精神衝擊，可不只是翻倍那麼簡單！

  可想而知，此刻的馬修，到底有多麼煎熬。

  你。

  媽。

  的。

  馬修在心中惡狠狠地咒罵著，用一切他能想到的形容詞詛咒著「綠眼睛」。

  如果他是在自己的身體裡，那麼表情一定是咬牙切齒、面目猙獰。

  已經是第六十天。馬修已經煎熬了六十天。

  當前「綠眼睛」出現的頻率是每天約二十次，差不多相當於每個小時都會出現一次。

  每次「綠眼睛」出現，都會給馬修帶來極為強烈的痛苦。

  可怕的恐懼，就像是一枚鋼釘，猝不及防地釘在他的靈魂中，即使馬修沒有身體，他依然能感受到窒息、休克！

  這絕對是比死亡還要可怕的恐懼，馬修經歷過數次死亡，沒有一次死亡，能與他正在對抗的恐懼相媲美！

  在「綠眼睛」的摧殘下，常海岩無法正常思考，早就無法工作，精神處於崩潰的邊緣。

  但馬修還是清醒的。清醒表現在他清楚地知道，今天是第六十天，截至目前，今天「綠眼睛」共出現了二十一次。

  他還在咬牙堅持。

  ——

  第八十天。

  「綠眼睛」的出現頻率已經達到了每天上百次！

  常海岩完全失去了思維能力，馬修無法再獲得五感，他從常海岩身上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恐懼！

  馬修沉浸在黑暗中，除「綠眼睛」以外，什麼都看不到，什麼也聽不到，他所能感覺到的東西，就只有源源不斷的恐懼！

  這源源不斷的恐懼，屬於常海岩，他的精神已經崩潰，完全沉入了名為恐懼的深淵，即使「綠眼睛」沒有出現，他同樣會害怕、絕望！

  在「綠眼睛」出現時，這源源不斷的恐懼會瞬間匯聚成旋渦，攫住馬修的雙腳，拼命地將他拖向黑暗最深處。

  每次看到「綠眼睛」後，馬修都會儘可能地調整好情緒，在最短時間內找到最佳狀態，為下次「綠眼睛」的出現做好準備。

  正是這種強大的調整能力，才令馬修堅持到現在。

  可留給馬修的調整時間，正在變得越來越少。

  十天之前，他還有一個小時的時間去調整，而今天，他每次只剩下大約十分鐘的時間去調整！

  最可怕的是，這還不是盡頭，遠遠不是！按照之前的推論，發展到最後，由於出現的頻率太高，「綠眼睛」會懸掛在視覺中，鋪滿所有的視線！

  到時候，馬修連一分鐘、一秒鐘的調整時間都不會有！

  該怎麼辦？

  馬修沒有想那麼多，他向來不會思考太多，尤其是這種思考了也沒用的事情。

  像這種思考了也沒用的事情，馬修的策略從來都只有一個。

  走一步，看一步！

  即使是絕境，在真正到來時，也說不定會有轉機！

  ——

  第八十五天！

  馬修幾乎失去了時間概念，在無聲無光的黑暗裡，他無法再去計算日期。

  他所能憑藉的，就只有來自常海岩的部分意識碎片。常海岩已經失去了思考能力，但在看到時間、日曆時，會有極微弱的意識反應。

  馬修只能通過辨別這些微弱的意識反應去計算日期。

  在黑暗中，失去時間觀念，是非常可怕的。

  無聲、無光的黑暗，什麼都感受不到，再失去時間觀念，哪怕沒有「綠眼睛」，他也沒有堅持多長時間的可能。

  幽閉實驗，將人類放置在某場景中，場景里沒有任何能夠分散注意力的事物，同時無法與外界溝通，最多三四天，人就會狂暴、不安，出現自殘行為，並且留下伴隨終生的心理創傷。

  感官剝奪實驗，用技術手段屏蔽人類的五感，不給予任何形式的時間參照物。最多兩天，人類就會出現思維混亂、情緒不安的狀況，心理、智力都會受到嚴重影響。

  此時的馬修，比上述實驗環境都要惡劣，他相當於同時在參與幽閉實驗和感官剝奪實驗！

  即使是在硬扛著「綠眼睛」的精神壓迫，馬修也在拼命通過常海岩的意識碎片去判斷時間！

  一旦失去了時間觀念，隨之而來的……就是無法挽回的精神崩潰！

  嗡！

  「綠眼睛」又一次出現，馬修聽到了尖銳的蜂鳴聲，他知道這不是真實的聲音，而是他的意識在發出呻吟。

  馬修依然扛住了。他強頂著可怕的恐懼感與窒息感，迅速調整狀態，準備迎接下一輪衝擊。

  但是。

  嗡！

  嗡！

  他還未喘過氣，就有兩隻綠眼睛，同時出現在了他的視野之中！

  兩隻綠眼睛！

  「咔嚓！」

  馬修聽到了清晰的玻璃破碎聲。

  就是這個瞬間，恐懼、絕望、不安，種種負面情緒，全都在快速地離他而去。

  一同離去的，還有他的情緒、記憶、意識。

  他的精神，終於在此刻崩潰了。

  精神崩潰、意識消散、記憶喪失，即使馬修的肉體還活著，他的靈魂也已經死了。

  馬修沉浸在黑暗中。不同於之前絕望、壓抑、恐怖的黑暗，此刻的黑暗靜謐、溫暖，就像是母親的懷抱。

  他要死了。他的靈魂要死去了。

  這就是馬修的結局嗎？

  在這片安詳的黑暗中，他閉上眼睛，沉沉睡去。

  「咚！咚！咚！」

  突然間，莊重的鐘聲響起。

  這是……教堂的鐘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