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1 真正活著的命

  夏青青明顯情緒失控，對張辰怒目而視。

  她不太明白，為什麼張辰能輕描淡寫地說出那些話。

  平心而論，換成是她，她會立刻改寫結局，結束掉一切的夢魘，不可能有絲毫猶豫。

  而張辰……

  他的意思似乎是，這個故事還沒有結束，他們依然還要在靈異事件中掙扎求生？

  「夏青青。」張辰望著夏青青，嘆道，「你有沒有考慮過，人類存在的意義是什麼？」

  「嗯？你說什麼？」正在醞釀接下來該怎麼發難的夏青青，一下子愣住了，她沒想到張辰會這麼問。

  「我是說，人類存在的意義。」張辰說道，「宇宙有140億歲，地球有45億歲，而人類的年齡……最多不過三百萬年。」

  「我們每個人的壽命，不知道能不能有100年，不要說是個人的壽命，哪怕是全人類的年齡，對宇宙、地球而言，也只是滄海一粟。」

  「或許連一粟都算不上。我們空著手來了，最終也將空著手離開，帶不走任何東西，一切都將歸於虛無。」

  「所以……人類存在的意義，究竟是什麼？」

  「我們對宇宙的認識，依舊少得可憐，在可見的有生之年，我們都無法完成太陽系內的自由航行。」

  「對生命的認識，對我們自身的認識，難度不比認識整個宇宙要低。」

  「人類……就是這麼渺小，這麼短暫。」

  「你到底想要說什麼？」夏青青不解。

  「但你們不同，你們有著明確的生命意義。」張辰話鋒一轉，繼續說道，「21號逃生者，這本小說，就是你們存在的意義。」

  「簡單來說，如果沒有這本書，你們將根本不可能存在。」

  「就算我現在就給出一個好的結局，你們也只是依存著我的結局活下去罷了……」

  「我現在就能修改現實，我可以抹殺所有逃生任務，是一切鬼魂不復存在，我隨時都能為你們解局，讓你們腰纏萬貫地過完餘生。」

  「但是……這樣的結局，真的是你們想要的嗎？」

  張辰看看身後那隻鬼，又看看面前的陳銘四人。

  夏青青沉默了，陳銘、宋平與馬修也在沉默。

  知道結局的人生並不美好，無論這個結局是好是壞。

  「那麼……你會怎麼做？我們……該怎麼做？」夏青青茫然道。

  「這個故事，該如何結束，就如何結束，讓它自己走到終點。」

  「就像我說的那樣，我所做的，只是生成人設、環境、任務，隨後讓角色在沙盒中自行碰撞出任務情節。」

  「我不會給予干涉，一切都是角色在沙盒中碰撞的結果，這樣的話……無論是誰存活到了最後……」

  馬修接上了張辰的話：「無論是誰存活到了最後，他的命運都不再受這本書的束縛，將真正地成為一個擁有自由意志的人，對嗎？」

  「很對。」張辰點點頭。

  一個故事，是真的，還是假的？

  曾經發生過，就是真的嗎？從未發生過，就是假的嗎？

  那麼誰來鑑別究竟有沒有發生過？

  在這個村落沒有發生過，在那個村落也沒有發生過麼？

  在這個星球沒有發生過，在那個星球也沒有發生過麼？

  如果多元宇宙真的存在的話，你如何確保其他多元宇宙有沒有發生過同樣的事情？

  發生與否，不能為故事的真假定性。

  但干涉與否卻可以。

  一個故事，講述者不停地用個人意志去扭曲故事情節，這個故事就是虛假的。

  奧特曼世界裡不可能出現哆啦A夢，哆啦A夢的世界裡也不可能出現奧特曼。

  可創作者因為他覺得這樣有趣，或者是因為某種需求，硬生生地扭曲了故事情節，那麼這就是故意干涉。

  故意干涉後，原本真實的故事，就成為了虛假的故事。

  這就是張辰想要表述的東西。

  他不想給予這個故事太多的干涉，真實的故事，有一個真實的結局，陳銘等人也將成為真正的人。

  而一旦他強行干涉了這個故事，真實的故事變成虛假的故事，那麼結局將……

  夏青青撇撇嘴，失落道：「我就知道……這一切不可能這麼簡單。」

  「接下來的故事會怎麼樣？」宋平問道。

  「我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能告訴你們。」張辰說道，「不然，故事會發生改變。」

  「改變後的故事，將不再是真實的故事。」宋平補充道。

  宋平與陳銘的表情都顯得凝重，馬修反倒是玩味著笑了起來：「嘿！這事是真的有趣！」

  「我們擺脫故事束縛的唯一辦法，就是活著走到這故事的結局，對嗎？」他問道。

  「對。」張辰點點頭，「但你們要儘快。」

  他看向身後，苦笑著搖搖頭，嘆息道：「我的時間……不多了。」

  那隻鬼盤踞在沙發的陰暗角落，空洞的雙眼中充斥著死寂，就那麼注視著張辰。

  正如張辰所說，他的時間確實不多了。

  「謝謝你。」不知為何，陳銘忽然欠身，無比認真地對張辰道謝。

  「你為什麼……」夏青青無法理解，不知道陳銘為什麼要這麼做。

  陳銘沒有給她說完這句話的機會，拉著她的手，轉身就走，三兩步就走到了門外。

  「你為什麼要對他道謝？」門外，夏青青問出她的疑惑。

  「你沒有看出來嗎？」陳銘說道，「張辰，的確擁有著用小說去修改現實的能力。」

  「只要他想，他隨時都能抹殺掉一切靈異事件，幹掉所有鬼魂，終結掉所有詭異和恐怖。」

  「你也能看到，他在遭受著生命威脅，環伺在他四周的鬼，正在等待著吞噬他的時機。」

  「所以，他為什麼寧可冒著這樣的風險，豁出性命不要，也不願意寫下一個結局？」

  「你是說……」夏青青睜大眼睛，她似乎明白陳銘想要說什麼了。

  「是的，張辰……在為我們爭取時間。」

  「他在賭，賭我們能在那些鬼魂吞噬他之前，給予這個故事以理想的結局。」

  「換句話說啊。」馬修也跟了出來，他接著陳銘的話說道。

  「他在用自己的命，換我們的命。」

  「不受故事束縛，真正活著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