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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033【好大的輩分】

2024-01-18 18:57:21 作者: 王梓鈞
  費元祿,字學卿,號無學,含珠書院山長,《費氏宗譜》的編撰者,名臣費堯年的嫡長子,大明最年輕狀元費宏的侄孫。

  此君年過六旬,秀才功名,蔭國子監生,以詩詞見長,著有《甲秀園集》。

  下一任族長,非費元祿莫屬!

  費元祿正在校長室作畫,突然房門被人推開,龐春來拉著徐穎氣呼呼走入。

  放下畫筆,費元祿用綢帕擦了擦手,笑問:「今天刮的是什麼風,竟把蔚然吹上山了?」

  「妖風!」龐春來沒好氣道。

  費元祿愣了一愣,笑容不改道:「且說說,是誰把蔚然氣成這般啊?」

  龐春來指著徐穎,怒不可遏道:「你那個族弟,把我的學生逼瘋了!多好一個孩子,上午還在跟我學經,轉眼就成了這幅模樣!」

  費元祿終於收起笑容,仔細觀察徐穎的情況。

  徐穎目光呆滯,似不能視物,口中背誦《論語》不停:「子曰:『君子貞而不諒。』貞,正而固也……」

  龐春來越聽越傷心,竟流下兩行濁淚,哽咽道:「此子家貧,天資聰慧,更難得自強不息。便是失心瘋了,都還一直在背《論語集注》,此番我如何也要為他討個公道!」

  「不急,不急,且讓我看看。」費元祿安撫說。

  龐春來拄著拐杖坐下,閉目養神,緩和激動的情緒。

  費元祿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徐穎繼續背《論語集注》:「子曰:『道不同,不相為謀。』為,去聲。不同,如善惡邪正之異……」

  費元祿抓住徐穎的手腕,開始認認真真把脈。

  良久,費元祿嘆息道:「唉,這孩子犯了癔症,可能是驚嚇過度所致。」

  「可有醫治之法?」龐春來忙問。

  費元祿問道:「除了一直背書,他是否還胡言亂語、癲狂打人?」

  龐春來回答:「胡言亂語沒有,只把你那族弟給打了。」

  費元祿想掰開徐穎的眼皮,仔細觀察瞳孔,剛把手伸過去,徐穎就嚇得接連後退。

  費元祿只得跟上前去,湊過腦袋仔細查看。隨即回到書桌,提筆寫下一劑藥方,叫來自己的長隨說:「照著方子,去河口鎮抓藥,含珠山這邊缺了幾味藥材。」

  「能治癒嗎?」龐春來問。

  「看他自己的造化,」費元祿又取出一個木匣,拿出一套針石,「蔚然兄,幫我按住他。」

  龐春來起身抱住徐穎,輕手拍其後背,柔聲安撫道:「孩子莫怕。」

  或許是對龐春來感到親近,徐穎立即安靜下來,甚至連《論語》都不背了,老老實實讓費元祿扎針。

  費元祿一邊扎針,一邊說道:「這孩童,暫時讓他住在山上,每天早晚我給他針灸一次。不讓他下山,也是免得再受驚嚇,我這裡無人敢來打擾。」

  「咚咚咚!」

  有人敲門道:「山長,有幾個學童求見。」

  費元祿說:「讓他們等著。」

  敲門之人突然驚呼:「你們怎過來了?未經許可,不得入內!」

  門外傳來費如鶴的喊聲:「先生,費元鑒的爹娘來了,多半是來尋徐穎的晦氣……來了,來了,他們進院了!」

  費元祿不慌不忙施針,吩咐道:「把人趕出去,別在院子裡吵嚷!」

  院中。

  費元鑒的父親費松年、母親張氏,坐著滑竿闖入,身後還跟著十幾個家奴。

  得到山長命令,幾個雜役上前阻攔。

  「落轎!」

  費松年、張氏夫婦,很快從滑竿下來,四個家奴連忙攙扶。

  費松年的輩分很高,是正德、嘉靖朝名臣費宏的侄子。身材完全胖成一個球,走兩步都要喘氣,也是難為轎夫把他抬上山。

  張氏卻保養得非常好,五十多歲了還不顯老,她屬於費松年的續弦。

  費松年的正妻,一連生出四個女兒,妾室也生了三個女兒,連一個帶把的都沒有。反倒是續弦張氏,嫁過來多年未孕,在費松年快滿六十歲時,一下子竟生出個男丁。

  「打傷我兒的小兔崽子,是不是藏在裡面?」張氏喝問道。

  費元祿的僕從說:「山長有令,閒雜人等莫要打擾。」

  張氏頓時大怒:「我是閒雜人等?便是你們山長當面,也要叫我一聲嬸娘!」

  僕從不說話,只讓雜役堵住門口。

  張氏指揮自己的家奴:「來人啦,把這些混帳打將出去!」

  家奴們左顧右看,沒人敢動手,這可是含珠書院啊。

  「養你們何用?」

  張氏氣得渾身發抖,竟奪過家奴手中的棍棒,親自上前去打書院雜役。

  畢竟是山長的嬸娘,雜役們不敢還手,只能原地抱頭硬扛。

  張氏趁機繞過雜役,提著棍子往校長室沖。

  「老夫人請回!」趙瀚也是剛來不久,立刻站出來補位。

  張氏喝問道:「你是哪宗哪房的,竟敢擋我去路!」

  「鵝湖。」趙瀚說道。

  張氏冷笑:「鵝湖那邊的,輩分最高也是我侄兒!你是哪個字輩的?」

  趙瀚不說話。

  費如鶴想了想,也站在趙瀚身邊,拱手道:「見過祖奶奶。」

  書院雜役可以亂打,費氏子孫卻不便動手,否則其長輩肯定要來鬧騰。

  張氏的目光越過趙瀚、費如鶴,朝著校長室喊道:「費元祿,我是你嬸母,快快出來主持公道,你么弟都快被人打死了!」

  「轟出去!」

  屋內傳來費元祿憤怒的聲音。

  費元鑒的父親費松年,似乎稍微明白事理。他圓球似的滾過來,勸自己的妻子道:「大夫都說了,鑒兒只是外傷,戴著帽子沒被打壞。有什麼話,平心靜氣……」

  「放屁!」

  張氏揪住丈夫的耳朵,當成孫子呼喝:「兒子流那麼多血,差點被人打死了,你讓我平心靜氣?你給我平心靜氣一個看看!」

  「夫人息怒,夫人息怒!」

  已經快八十歲的費松年,竟然是一個怕老婆的。他被揪著耳朵求饒,又見書院雜役在憋笑,頓覺沒有面子,掙脫道:「豈有此理,成何體統,有辱斯文!」

  張氏呵斥丈夫:「沒用的老東西,只知道跟我耍橫,快把你侄兒叫出來!」

  費松年無奈,只得朝校長室喊:「賢侄,且出來說話。」

  費元祿在屋裡一邊施針,一邊譏諷道:「叔父果然有男兒氣概,不知是效仿房玄齡,還是在追慕戚武毅?」

  費松年訥訥不能言,一張老臉臊得通紅。

  突然,龐春來推門而出,又將房門給關上。他走到費松年面前,將泡水的《四書集注》遞上:「尊者可識得此書?」

  費松年拱手說:「自然識得,這是朱子親批的《四書集注》。」

  龐春來說道:「吾有一學生,家境貧寒,購書不易。他常遭令公子欺辱,今日更被令公子毀書。請問,尊者可記得《費氏家訓》?」

  「記……記得。」費松年額頭開始冒汗。

  龐春來問道:「《費氏家訓》有教導子弟欺壓鄉鄰、侮辱同窗嗎?」

  費松年無言以對。

  龐春來又問:「《費氏家訓》有教導子弟毀壞聖人之書?」

  張氏突然大吼:「你個老學究,別跟我來這套。我兒子……」

  「啪!」

  費松年突然轉身,照著妻子就是一巴掌,呵斥道:「閉嘴!」

  張氏被打得原地發愣,隨即嚎啕大哭,在那兒撒潑道:「好你個費松年,我一個大族千金小姐,委身下嫁給你做續弦,四十多歲了還給你生兒子。今天兒子都快被人打死了,你不給兒子討回公道,居然還反過來打我?你有沒有良心?你是不是男人!」

  費松年無比尷尬,左右不是,只能勸說:「夫人,咱們先回家說話。」

  「我不管,今天非得出口惡氣不可!」張氏糾纏不休。

  費松年低聲說:「這裡是含珠書院,咱們鑒兒又理虧。他毀壞聖賢書啊,便是鬧到宗祠都沒理。聽我一句,不要再鬧,出氣有的是時候,你還怕鄉下的泥腿子?」

  張氏頓覺有理,但輸人不輸陣,指著校長室說:「好你個費元祿,幫著外人欺負長輩。哼,你等著,改天再來跟你理論!」

  見這兩個老傢伙,如此乾脆利落的離開,趙瀚感覺很不正常。

  趙瀚低聲對龐春來說:「先生,他們怕是要對徐穎的家人動手。」

  龐春來想了想說:「你扶著為師去費氏宗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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